他跑出去,呼吸到了清晨的第一口新鮮空氣,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小貓身上,天上有鳥,地上有來來去去各行其事的人,草叢裡還有無數有趣的、跳來跳去的蟲豸,這讓跑來跑去的小貓感覺到自由。
這座皇宮比雲棠想象中更大,或者是因為他自己現在還太小了。總之雲棠進宮以來更多還是在正中六宮的范圍內活動——那是黎南洲絕對掌控著的宮域。雲棠不太關心這些事,但是他知道。
不過雲棠最近能感覺到自己又長大了一點,起碼他抻長身體了腳爪能勉強落到黎南洲手掌外面。而他的精力和力量也更強盛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長周期到底是怎樣的,但他困倦睡眠的時間在一天天減少。
而且他的神力似乎也開始覺醒了!
就在昨日下午,他大戰那窮凶極惡的嗜血戰士時,有一個瞬間他感覺到胸膛一股灼熱,似乎就是要噴火的預兆!盡管最後他沒噴出三味真火,看上去好像只是對那惡賊哈了一口氣——但第一次嘛!失誤的本質還是一個蓄勢待發的法術,不然他當時為什麽要那樣?
所以今天他準備去更遠一點的地方探索一番。看看那裡有沒有可惡的怪獸——或者是漂亮的小鳥。
雲棠驕傲又得意地飛奔著,那情緒已外露到他跑動的氣勢上,就好像他不是在踮著小爪子邁貓步,而是一身睥睨、鳳躍龍遊!
他不知不覺已掠過了快要改建完成的靈犀園,一路邊跑邊玩到了西宮的邊界,在這裡被一隻藍色大尾巴的鳥吸引住了,不由駐足。
那隻鳥的尾羽就有一個半貓崽那麽長,它早察覺了不速之客的到來。
但根本沒把雲棠放在眼裡,仍立在一叢矮木上自顧自的梳理羽毛。
西宮的宮殿群更緊湊些,人影卻比正中六宮還稀少。大概是當今皇帝沒有什麽實際意義上的后宮、更無子嗣,整個偌大的皇城也就是皇帝和阮太后兩個主子、和許多沉默到沒有存在感的影子罷了。
至於說先皇的后宮——她們一部分如黎南洲的母妃般早早死在阮英環手裡,一部分默然地生存著,跟這皇城裡的一根立柱、一粒水珠、一株草木沒有什麽不同。
雲棠偶爾能見到低頭快速走過的西宮宮人,他們的軀體還很年輕,情緒卻都死氣沉沉地裹在暗色的宮服裡,見到他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好像除了主人的指令、世間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把他們喚醒了。居正宮的小宮女起碼還敢在避人的時候對他「嚶嚶嚶」。
有時候雲棠也不知道他是天然就不喜歡人類,還是因為世界上的人類都是這樣的——就連黎南洲也始終像在陰沉壓抑的黑暗中,他才常覺得厭煩,更想出來看一看鳥。
他也無意於接近甚至改變他們——這跟他又沒什麽關系。
到目前為止他只是不那麽想離開黎南洲。
小貓無聊地抖抖耳朵,自以為很隱蔽地伏低身子,藏在葦草後面搖動小屁股,準備捉住這隻藍色的大鳥。
這鳥真笨,直到本座撲過去了都沒察覺到危險——雲棠直到被鳥喙痛擊之前都在這麽想。
而後他便慘遭「神」生滑鐵盧。那隻凶猛漂亮的鳥兒輕蔑地張開巨大的翅膀,雲淡風輕地周了貓崽一巴掌,雲棠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才止住翻滾,整個貓都懵了,沾著一身的碎草葉和蒼耳趴在地上懷疑神生。
——本座輕敵了,這神禽恐怕來頭不小!
小貓的乳毛因為迅速的摩擦和緊張的情緒完全炸了起來,細碎的草葉和刺蓬蓬的蒼耳都被毛毛間的靜電吸住了,在微風中可笑的飄搖。
一隻慷慨激昂的戰歌這時在雲棠腦海中自動播放起來,如果有千年後的人聽到,他會認出那是《英雄本色》的曲調。
但是雲棠沒感覺到什麽異樣。一陣悲壯的情感將他洗禮了,他知道今天他必須要在這裡跟這隻不懷好意的神禽決一死戰,保護這座無知的人類城池於邪惡戰火之中。
他舉起爪子,向著大鳥的方向用喵喵拳撓了兩下空氣,那是年幼卻心懷天下的神獸大人正向邪惡勢力下達最後通告。
然後他重振旗鼓,再次如小炮彈般對著鳥兒直衝過去——
在那隻櫸藍鵑要把毛球啄出滿頭包之前,一雙少女的手揮過來,趕走了氣勢洶洶的鳥。
雲棠聽到了一陣歡快的、如玉石脆擊般清澈的笑聲。
“這小家夥真有意思!”
貓崽抬起頭,看到一張清麗精致的臉——那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女,正彎腰對著他大笑。
那一刻,不得不說,雲棠是感覺到了一點特別的:他已經太久沒有聽到過這樣開懷的、只因為開心而發出的笑聲。
奇怪,為什麽說太久?他原來曾聽到過嗎?
雲棠可追溯的一切實在太少了,他好像一直抗拒去想他對這世界的記憶只有寥寥數日這件事的本身有多麽不正常。
他甘願臣服在這具身體的本能帶給他的憨拙、天真、冷漠的無憂無慮當中。他以為他對看到的所有人如行屍走肉般的狀態既不在意,也無所謂——
但他現在,當他重新聽到世界上原來有這樣的笑聲:他覺得其實所有人都應該有這樣的笑聲才對。
不是只有鳥在叫,小蟲子在草叢裡振翅跳舞,小毛球在清晨的空氣中縱情奔跑。
人也應該有喜怒哀樂,有躍動的靈魂,有精神的余裕和可支配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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