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讓朕護著你就得了,”黎南洲心裡自顧自想了一大篇話,終於冷不丁開了口:“你這麽個嬌氣的小東西,就不要再像今天這樣,急於為朕出頭了。等你長大了再來保護朕吧,好不好?”
——剛剛是有人在說話嗎?
——他在說什麽?
神獸大人一開始都沒聽懂。雲棠舉著爪子,停住動作,慢慢回想黎南洲剛才那一番話,感覺好像他們兩個之間至少有一個人或神理解錯了些什麽……
這個人當然是黎南洲!
——他失心瘋了嗎?
神獸大人無語地轉身給了皇帝「啪啪」兩巴掌,似乎想通過毆打還他可憐的仆人一份清醒。
黎南洲被突然精神起來的小毛球用肉墊拍了兩下,稍微回過神來,暫且放下了一分心頭的擔憂。
“怎麽又高興了?”男人自然又輕松地接住這小家夥的兩隻毛毛爪子,順勢把貓崽整個捧到手中,不自覺地湊到自己臉邊,想也沒想就輕輕吻了一下那個小小的、毛茸茸的額頭。
或者那不能叫做吻——那就是溫情侵佔了大腦後,一個出於本能發生的觸碰。
在那個親密的觸碰發生之後,他們兩個都愣住了。一陣更刺耳的電流聲在那時劃過雲棠耳膜,可他這次卻沒有聽到。
小貓只是,好像冷,好像太暖和了,於是在男人嘴唇邊發了陣抖。
電流聲結束後,雲棠聽到黎南洲在他心臟旁邊發出了很輕的呢喃:
“朕也許……朕該給你起個名字了,對嗎?”
第8章
初晨,皇帝還沒清醒就感覺到被子裡有什麽東西在刨。
他摸索著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隻毛毛嘴,溫涼的小鼻子噴著潮濕的熱氣碰到他指頭上,小東西清早不知道在他被子裡撒的什麽歡,醒了沒來作弄他、也不跑出去,就在龍床上自己鼓搗。
貓崽也剛醒沒多久,正在被子裡摸黑玩兒床褥上軟綿綿的小坑。這會兒見黑暗的「長廊」盡頭被一座「山丘」頂起來,透進了光線,有手從那邊伸過來了,雲棠便順勢軟倒,後腳爪尖勾纏著黎南洲的被子,兩隻前爪抱住男人細長的指骨又踹又咬。
這已經成了一人一貓之間最日常的遊戲了。皇帝常執卷執筆的手上全是細小的牙印和抓傷。
黎南洲專門就此事問過太醫。老王太醫的意思是,神獸約莫正在長牙發育的幼年期,要在大量的抓咬玩耍中發泄精力,可以給它準備一些質硬的、不會咬出細小骨碴的大骨頭,還有堅韌的藤、絲編成幼兒布偶般形狀的抓物——總之還是不要放任它咬陛下自己的手比較好。
皇帝從善如流地命人準備好了一切雲棠會感興趣的玩具:輕而小、易撥動的小球;剃得乾乾淨淨的棒骨;刨光的木頭抓板;黏了鳥羽和絲綢的短棒,等等等。
但他也並沒有認真約束過小東西拿他當玩具的習慣就是了。
他的不約束還不止體現在任雲棠磨牙這一個方面:
就像大象看人類也會覺得可愛,人看著這樣一個雪嫩、毛毛乎乎的小東西也會想——它這麽柔弱、這麽幼小,它又能惹出什麽大事呢?不過是些小調皮罷了。
「貓貓這麽可愛能有什麽壞心眼」的最高指導精神,古今中外一概相通。
而常年一絲不苟、堪為君子風貌表率的年輕皇帝,正因縱容小貓遭殃——
今日是精心刺繡的龍袍被雲棠全都勾出絲來、五爪神龍威嚴的腦袋成了時髦的爆炸頭;明日是煩人精不肯好好吃飯、把它的魚膾拖到一摞請安折子上,在所有外官敷衍的問候下批回了一個更敷衍的梅花油章。
至於黎南洲常因揣著小貓鼓起來的胸口、扎好的發髻被頭頂的壞蛋撓出了鼓包,過去完美到有點虛假的皇帝形象難免有時而的狼狽了。
但是那很奇妙。好像那些小小的狼狽破壞了一絲皇帝在所有宮人心裡虛假的親善,卻帶來了一點真實的隨和與寬容。
黎南洲本來可能會警覺於這種打破了他多年習慣的放縱。
可就在昨日變故突發的時刻,這個小東西沒有任何權衡與思考地撲上去救他,甚至螳臂當車試圖擊殺刺客。這種近似無條件的愛和保護永遠都是衝擊性最大的武器,讓皇帝不由地喪失了本來都沒剩多少的抵抗力,開始了新一輪、更猛力的上頭。
皇帝不是第一次、但是最強烈地一次萌生了給小家夥起名字的念頭:好像它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再是那個祥瑞、那只有特殊作用的神獸了。它已有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意義。
一切故事都是在無可替代地發生著。
黎南洲念出那個名字,好像那個名字正好就在他心口,“雲棠。”
——雲棠撓撓耳朵。
他對這個名字沒有什麽反應,因為貓通常情況下不是會熱情應答名字的動物。
但是他對這兩個字是滿意的——甚至覺得有點耳熟。如果黎南洲昨晚敢叫它點點豆豆毛毛什麽的,黎南洲絕對見不到今天的太陽。
雲棠大人冷酷地這樣想著,冷酷地松開黎南洲布滿口水牙印的食指,冷酷地跳下床。
垂落的被角絆住了冷酷的貓崽,他不小心跌了個跟頭。
雲棠大人選擇性地忽視了傳到耳畔的輕笑聲,甩著爪子從布料中跳出來,一路顛顛地跑了。他從昨天到現在一直不離黎南洲左右,整個清平殿都被標記上了他神獸的氣息,幾乎相當於他的領地核心,但再待下去雲棠就要開始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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