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蹬著黎南洲的肩膀就要跑——黎南洲這人是有點怪癖在的,他居然在神獸大人其中一個隱秘的淨室裡擺了很多旗子、縮小的圍牆、村莊模型、草株和泥偶,這讓這個淨室整體風格都變得一言難盡了!雲棠就去解決過一次生理問題,之後就再也不用那個了。
黎南洲是不知道自己平常不許宮人進出的、放在居正殿隱室中自用的沙盤被神獸大人征用成了廁所,但他是覺得這間閣室有點微妙。
“怎麽回事?”皇帝眉頭微蹙,眼神射向居正殿的掌宮。
掌宮平日是不敢命人擅入這間隱室的,這幾日也為殿內隱隱的怪異感到頭痛。
雲棠拚命阻止、拍向皇帝的爪子都要快出殘影了也沒能防住男人直指向沙盤的手指:“把那裡挖開看看,是否有人把不該出現的東西塞進來了。”
只是如果是毒物、厭物也太明顯了吧——黎南洲覺得這件事卻有些古怪之處。
這裡不能待了——雲棠看著一堆人態度謹慎地拿出工具刨他的廁所,這回真的從黎南洲身上跳下去跑了。他頭也不回地撒丫子奔向清平殿,怕自己跑慢一步都要被迫面對一場神的社會性死亡。
“這就是本座要保護的世界嗎?”雲棠一路衝回到皇帝的龍床上,爬進被子裡藏起貓腦袋,悲憤地想。
貓崽躲在被子裡咬著布料自我平複了好久,然後不知不覺困乏起來,睡了一覺,直到天亮時才睜開眼睛——原來是黎南洲這混蛋把他的被子邊邊撐開了:
“小壞蛋?”皇帝衝他的小毛頭伸出手,“躲起來幹嘛?朕又沒有怪你。”
不就是區區沙盤嗎,玉璽都讓你給摔了,又能怎麽樣。
但是——還輪得到你怪本座嗎??
雲棠伸爪子就撓了他一把,扭著屁股往被子更深處爬走。
神奇的是,黎南洲竟通過那一爪子隱隱領悟到了小東西的意思,光速轉換了話術,“好好好,朕說錯了,是朕不好,”也不知皇帝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快要沒有原則了:
“神獸大人有大量,神獸肚裡能撐船,別怪朕了好不好?”
雲棠又不會說話。只是他也沒有再往裡爬,趴著不動任黎南洲摸了摸他軟乎乎的頭毛。
終究是皇帝最會討神獸大人開心。沒過多長時間,黎南洲就把別別扭扭的小崽又哄好了,願意跟著他一起去見人。
“國師想要見你,”男人輕輕摸摸小崽踞在自己肩上的小毛爪,“你還記得他嗎?你見過他一次的。”
雲棠記得。
那位國師——貓崽還是當日在封禪大典上見過他一面,之後就沒再有接觸。可是他卻對這個中年人有著很深的印象。
那人好像甫一見面就對自己懷有很明顯的善意。而雲棠總覺得那位國師當日盯著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意外,就好像他對他的存在早就知道。
國師已在居正殿的正堂等了有一會兒了。
其實他若說是為皇帝來的,以國師的特殊地位反倒不必等。但他早前便言明是為雲棠而來——神獸嘛,不拘凡俗規矩,不講人間客套,正吃著睡著都有可能。
有兩炷香的工夫,國師靜坐在堂下閉目養神,皇帝起居殿內宮規嚴明,殿中靜得連一絲呼吸聲都不可聞。
但國師能感覺到——有數道窺視的目光正投射在自己身上,暗中記錄著自己的動靜和反應,留待報知此間主人知道。
在除此地以外天下任何一個地方,國師都自信自己不會是此時的待遇。
莫說平頭百姓向來遠遠看到他的車架便痛哭流涕朝拜跪倒,便是權勢盛極如阮國公這樣的人,他們已懂得運用信仰的威能,卻依然不能完全免除對他的那一絲敬畏,將信將疑著也許他真的能溝通上蒼、擁有些超凡脫俗的力量。
沒有人能溝通上蒼。每一代的國師都知道。
但也只有在此地,在這位年輕陛下的治下,就連一個灑掃的小太監都能對他無動於衷,隻暗中覷著一雙細長的眼睛觀窺他,隨時能因某一位二等管事的話毫不猶豫地上前取他性命。
——這位陛下真是不凡呐。
只可惜他和他的父皇一樣,注定不能長壽。
國師很多年前就已不再把太多的心力放在這位陛下身上了,比起皇帝,國師更重視那隻從天而降的神獸。那才是大元卦顯現出的、真正能夠幫助聖教清除天下亂教的卦象。
“貧道見過陛下。”國師微微作揖。“聽聞日前有行刺之事,貧道在登雲觀中五內如焚,連夜率眾弟子為陛下祈福,不知陛下安否。”
“感聞國師心意,朕已無大礙。”皇帝微微一笑,又示意國師就座,姿態完美得無可挑剔。
國師又是一禮謝恩,卻沒有坐下,隻垂下眼眸繼續問道,“宵小如此大膽,竟敢謀害聖上。不知陛下可追查出是何人在背後指使?”
雲棠本來百無聊賴地蹲在黎南洲懷裡甩尾巴,聞言耳朵便豎了起來,注意力也轉到了他們的對話上。
實際上那天的行刺事件始終像一根小刺般扎在雲棠心裡,提醒著他黎南洲仍然處於潛在的危險中。
雲棠本來以為,像皇帝遇刺這樣的大事,朝廷一定會大動乾戈地追查起來,人人自危下,各部省將以最快的速度跟蹤這個案子,直到將明晰的線索逐級呈上。
但是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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