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遇刺的皇帝本人帶頭封鎖著這個消息,讓雲京百官都處於一種似乎知道、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的狀態,連把事情擺到明面說一說都不能。
但雲京的人是默認這件事跟阮太后一系脫不了關系的。雲棠也有相同的想法:
他開始慢慢關心自己在宮中能搜集到的信息,而他很快就敏銳地意識到。
如果說黎南洲這個皇帝拿的是少帝中興的劇本,那這位阮太后在其中扮演的就是一個反角。
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的小貓其實是想搞清楚這件行刺案的。可這出乎意料的難——
許多人都覺得黎南洲防備心再重,至少不會避著一隻小獸。但是恰恰相反,黎南洲很少在他面前處理真正要緊的事,就好像這個皇帝一廂情願地把他的小貓團跟一切擺弄鬼蜮心思的時刻隔開了,從不讓兩者有相觸相接的時候。
有了雲棠之後,黎南洲似乎開始把他的感知徹底分割成兩部分——讓他生不出柔軟觸動的一切,和一隻小貓。
而雲棠也沒機會從別人的嘴裡獲知這件事。這裡的人從不私下議論、更遑論聚眾閑聊。貓崽不知道的是,在大梁的宮城,值守時間若有宮人私聚,一經發現便是杖刑之罪,若有更嚴密的私下交往,則更會被處以惡刑。
因而他也只能在這樣的時刻豎起耳朵聽一聽。
“此事說來也是無奈,那刺客當時便服毒了,死得很乾淨。”雲棠注定要失望了,這件事黎南洲打定主意按著,也不可能突然跟國師深聊,隨便拿兩句場面話應付一番罷了:
“朕當時已把此案移交給大理寺了,但是線索既斷,他們也無能為力。未防引起朝野騷亂,此節便命他們按下未表。”
實際上從黎南洲到國師都知道這場行刺有誰插過手,但國師也不是真的關心皇帝準備怎麽處理、何時處理阮太后,以及明明早已將聖嬰教按在手心裡了,為什麽遲遲不落下屠刀,反放任對方拚死一搏?皇帝到底還要把這隻凶豺留作何用?
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個話題的引子罷了,只有雲棠很著急,卻沒法控制這二人對話的走向——
“說來,陛下此番能夠平安脫險,似乎上天早已有所預兆。”國師眼眸微闔,意有所指的目光慢慢落到皇帝懷裡的毛團身上。
黎南洲心裡一動,立刻察覺到了國師的意思——而他也完全不反感國師想要加諸在雲棠身上的名頭。
“哦?國師是說……”皇帝從善如流地給這神棍遞上話:“國師有所不知,日前行刺發生之時,正是有神獸舍身相護,朕才能平安脫險、性命無憂。”
雲棠完全沒防備話題竟轉到了自己身上——此刻這兩人的誇獎他也不耐煩聽,忍不住有點煩躁地拍了拍黎南洲的手。
他能感覺到這兩人之間既不互相信任,又達成了某種未知的默契——這讓雲棠意識到他今天根本沒有貼近行刺真相的可能。
貓崽的動作讓你來我往的二人都將注意力移到了它身上,而後不約而同地褪去了臉上虛假的客氣,轉為一絲絲真實的溫柔。
“神獸長大了一些。”國師語氣讚許地微微頷首,“看來陛下照料得很好。”
黎南洲聽到他這反客為主的誇獎心裡有些不悅,便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應國師這自相情願的親近立場。
國師也並不在意,他微微沉吟了一下,這時才終於說到此次進宮的真正目的:
“貧道以為,神獸既能於危難中護持陛下,使國不失主,民不失君,此非隻救駕之功,也有護國利民之大功。合該宣旨嘉獎,將此功勞昭告天下、上表神明。貧道進宮前已同十三位教宗一同商議過:聖教不日也將為祥瑞塑成金像,布三日法事,待諸官百姓觀禮後,將祥瑞金像供奉到登雲觀中。”
這番話一出,饒是有所準備的黎南洲也是心內一驚。
他早知道聖教中人因某些他還未探明的緣故極看中他懷裡的小崽,心裡一直謀算著借此行些方便,卻也不妨他們對雲棠是這樣隆重認真的尊奉。
國師話裡的承諾已超過皇帝原本的預期,甚至比他本來想作利益交換的結果更好——聖教的追捧,在時下的背景中便是這小東西最強有力的護身符。
黎南洲這時還不能暴露自己的力量。因此國師現在能給雲棠的東西,他給不了。
他確實已把這小毛團放到心裡了,可是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未完的使命需要達成。而他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會走多遠、活多久。
假如——未來有一天他要離開這個小家夥,那他至少在走之前還給雲棠找到了最好的托付。
“國師此言甚是有理,”皇帝抱著貓崽的手臂不自覺緊了緊,“朕看,三日後的朝會……”
“欽天監的衛教宗會在那時當眾提出。”國師微笑頷首,約定達成。
第10章
黎南洲不是沒有察覺到,當他跟任何人談起那場行刺時,雲棠總是會豎起耳朵,瞪圓眼睛,神情格外的專注,就好像他能聽懂一樣。
過去黎南洲從沒產生過類似的懷疑,畢竟雲棠我行我素得厲害,對人類的話很少做出反應,幾乎都當作耳旁風。
剛把這小東西帶進宮時,皇帝對他還沒那麽上心,曾試圖交代宮中的馴獸師教會這「祥瑞」聽從他的指令。而小祖宗跟馴獸師大戰了三百回合,把所有簡單的任務做得一團糟。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