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青都要焦頭爛額了,”秦抒走到皇帝寢殿外頭時,還被童太監攔了一下,“你今天一直在後面躲著幹什麽?也不去幫你徒弟頂一下?”
“誰不是焦頭爛額了!”多事之秋火氣大,他們兩人說話也不拐彎抹角了。秦抒唇角正有一個大火炮蓄勢待發:“陛下守著祥瑞不出來,你我又能怎麽辦。再說前頭不是宣了六部的人一起應對著嗎,端看陛下那邊是什麽意思吧。”
童太監聞言也是無法。老宦侍眼下亦有深深的陰影,一行是想著外面那些人,一行掛念著昏睡了一日的小祥瑞怎麽樣了。
他倒不知道自己訊問出的縱火燒屋的「仙人」同他心裡天真純潔的小祥瑞有什麽關系,隻覺得聖嬰教同臨華殿勾結,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被燒被殺都是應當的。
王太醫靜靜默立在稍遠處,也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是看見這位侍書女官很快就又轉回到自己面前,帶著他繼續往皇帝寢閣進發。
老太醫近半年為著祥瑞來的次數比先前幾年給皇帝配藥時見的加起來還多。他心裡倒是極喜愛小祥瑞,卻也未免感歎這小寶貝忒多災多難了。
而這十二時辰裡,雲棠的表征一變再變,黃昏時無論是外傷還是隱隱的內傷好像俱都愈合如初,給王奇人搞得十分摸不著頭腦,只能硬著頭皮跟皇帝回話。
老人家這次再進去,就發現情況又有變化——
“祥瑞醒了!”王太醫跟一同進來的秦抒都感到很驚喜。
秦抒瞥向皇帝,絲毫不意外地發現這位陛下此刻的面色已然好多了。他先前那副樣子嚇得所有人都不敢多說一句,紙青想進來報知外面的事,都被皇帝三兩句不悅地打發出去了。
王太醫很快便湊上前去,細細地查看著雲棠的情況,並以其上佳的手法輕易就被貓崽全盤接受。雲棠對於這番檢查幾乎沒有表現出抗拒的意思,看起來竟然很乖。
倒是給皇帝搞得不是滋味,神色不明地盯緊老人的動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皇帝這目光讓老太醫莫名覺出一點緊張感,好像自己碰了什麽不該碰的。王奇人檢查完畢,心中便有了數,很快就收回手輕咳了一聲:“以臣查看的結果來看,祥瑞確實已症狀全消,應當是無恙了。”
老太醫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按照陛下吩咐的,臣先前倒是給祥瑞開了兩幅味甘微苦的補養湯藥,只是作補血益氣之用,對於祥瑞的身體必然安全無虞,劑量都是小心減過的。”
只是原本乖乖臥著的小貓聞聽此言,卻咕嚕一下翻身了站起來,立刻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黎南洲,好像是聽到了有刁民計劃謀害自己似的。
皇帝見此張口欲言,還沒說話,就見安分了好一會兒的小毛球倏然跳起來,顛顛走了幾步,路過他時還伸爪子打了他一下,然後呲溜一下跳下床跑了。
“這……這……小祥瑞現在什麽都能聽明白了嗎?”迎著王老太醫再次被衝擊世界觀的不可置信,知道真相的秦抒在追出去的皇帝背後對老人家微笑了一下。
另一邊已經睡了太久的雲棠終於把哄人的耐心用光了。
他嘀嘀嗒嗒地跑到寢閣的合扇門前,仰頭對著關上的門扉看了看,就跟追上來的黎南洲輕聲吩咐:“嗷嗚哇。”
“你要幹什麽去?”王太醫震驚地看到皇帝蹲下來,神色很認真地與小祥瑞對話,好像那小乖乖能回應他一樣。
小家夥表現得也確實不同凡響。他這次說了很長的一句:“咪……嗷嗚嗷,哇!”他還伸出小爪在門縫下面掏了幾下。
“不行,現在外面很晚了。天都黑了,而且很冷啊。”
就這種貓貓語言,黎南洲還能在王太醫跟當初的挽姑一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繼續勸說道,“你剛受了傷,現在應該回來多多臥床休息,好嗎?”
秦抒聽著這話都要絕倒了。感情皇帝陛下也知道現在外面夜深且冷,應該休息了。他怎麽就沒考慮過在清平殿正廳裡已經等了太久的各方勢力聞聽此言該作何想啊?
黎南洲此刻確實沒心情理會任何人,況且他本來也不必再去顧忌誰了。
原本他的暗龍衛便在京城范圍內對聖嬰教的殘部大肆追殺,阮系的勢力實際上也被剿滅得三三兩兩,隻一些歷史遺留的淵源是他一時間追蹤不到的,隻得長作打算、慢慢追查。
誰也想不到苟延殘喘的聖嬰教利用其和阮家的勾結、竟把算盤打到了雲棠頭上。
而這小東西明明是被抓走關起來,反而在燒毀大半的臨華殿裡搜獲了重要的罪證,頃刻間在名義上也能將阮太后釘死了。
燒了阮英環的宮殿,找出阮英環的命門,雲棠這一番舉動,將直接讓阮系付出極沉重的代價。阮家和黎南越不再能有掙扎的余地,莫說現在只是格殺令和宮中——皇帝若真將那寥寥數紙中記錄的內容透露出去,多少牽連其中的世家為得自保、會先就翻臉要阮太后赴死了。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這小東西其實是幫了黎南洲一個大忙。
若說阮系和聖嬰教本來也算秋後的螞蚱,只是還需緩作料理,那其他牽涉進去的世家就完全是意外之喜。黎南洲手握這製衡的利器,便可以著手布置、將控制在幾個世家手中的洲郡提前滲透了。
皇帝本該為此感到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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