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此刻,盡管外表還顯得狼狽,黎南洲也開始慢慢回復到往日的狀態了。陰鬱瘋狂的弧光漸漸從男人眼底褪去、再次隱藏進不可見人的深處,皇帝眼神裡只剩往日面對貓崽時那種溫和的縱容。
而雲棠依然很認真地盯著男人,好像在盯著一個讓小貓很有耐心的獵物。他在等待黎南洲會先開口說些什麽。
那團油紙裡面的東西他看到了嗎?
西宮的密道他翻找出來沒有?
還有——黎南洲看見了他作為人類的模樣。他是怎麽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的?他又對此作何想?
在一片旖旎的安靜中,小貓終於等到黎南洲大煞風景地開了口。而那可真是一個非常無聊、非常沒有價值的問題,雲棠認為任何聰明人都不應該深入探究——
“童太監今晨訊問了臨華殿火起時目睹了現場的宮女。據她所說,這場大火是一位身披金霞的仙人所降。”
“身披金霞的仙人——雲棠,這說的是誰呢?”
作者有話說:
雲棠:既然是仙人所降,跟我雲貓貓又有什麽關系呢?
第43章
小貓又不會說話, 當然也就不能說他聽到此問就一骨碌翻過身去是在裝傻。
於是他便明目張膽地耍起無賴來,用後腦杓對著人,自己伸出兩隻前爪將皇帝的大拇指拖過來, 送進嘴裡啃上了。
黎南洲剩余四根手指連帶著手掌手臂也順從著貓崽的力道跟上, 此刻正好脾氣地攤開、任由毛球一起撲抓。
皇帝確實拿小壞蛋沒辦法。
何況他又打心底認為此事是自己的錯,歸根結底還是他沒保護好雲棠,而小祖宗氣性大,做事不顧周全, 皇帝只是太過後怕他當時陷入的危險、妄圖給貓崽稍微灌輸一下謹慎求全的準則罷了。
雲棠來歷成謎,又像是通曉一切, 卻自有種不同凡俗的風格和做派, 靈韻天然,喜怒不定,叫人沒辦法約束他。
然而黎南洲對小祖宗的耐心早已經習慣成自然了。他無奈地想著:一次教不成, 以後再慢慢尋機會, 至少此刻他還能安靜地臥在榻上, 看小東西圍在自己身側玩耍。
只是黎南洲還有另外一件事放心不下。
“昨夜王太醫來看診時還說,恐怕你身體內部有髒腑破裂受傷的地方。”他話音微頓,想及此事可能的罪魁禍首, 面色有一瞬間陰沉得可怖:
“到後來他反覆查看, 說法一變再變,及至午前又說仿佛是診錯了。”
皇帝當時的火氣實在很難按捺住。
還是殘存的理智提醒他——雲棠身上確有神奇之處,恐怕真是在這一夜間發生了些難以解釋的變化。這才沒有向老太醫多說什麽。
但種種恐怖的猜測不能為外人道, 卻俱都在黎南洲腦海裡劇烈消耗著他,不論旁人說什麽都無法抵消男人內心那種久違的、對擁有複失去的忐忑和驚怒。
“你昨夜化身人形時亦被砸傷了……”黎南洲心中的隱憂遠無法消弭。他眼眉低垂, 現在想到昨夜的那一刻仍覺得骨縫發涼:雲棠的血自上方流落, 浸濕了他的額頭, 可他懷中卻一瞬間就變得空落落了。
頃刻間便有一種失控的暴怒自皇帝骨血中引發。
要不是懷中抱的那片軟緞好似有微弱的動靜,叫黎南洲突然想起了什麽、趕忙小心地掀開布料,看到裡面還有個小家夥四腳朝天地在錦緞中胡亂睡著,恐怕他——
皇帝目光沉沉地端詳著看起來又神氣活現的小東西,怎麽都覺得雲棠縱然有神奇之處,這一番遭遇也必然消耗甚大。
“是不是狀態虛弱時就無法化身人形?”黎南洲揣測道,“雲棠,你自己曉得一切是怎麽回事嗎?”
雲棠正假裝自己全身心投入於跟皇帝大拇指搏鬥的遊戲,根本不給人任何反應,只是短短的小白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有經驗的皇帝一看就知道貓崽這是不耐煩了。
在別的事情上,男人肯定早就見好就收了。但確實很少有養貓的人不對自家主子的狀態疑神疑鬼的,看到貓咪揣手臥著也要谘詢一下是不是貓傳腹的表現症狀,像皇帝這樣親眼見到小貓流血的自然受刺激更大。
可是變著法盤問了半晌,雲棠不配合,黎南洲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他期間甚至忍不住在貓崽後頸上用牙齒叼了一口,隻得到小貓軟弱可憐的一聲「咪呀」。
皇帝在這件事上只能反覆折騰王太醫,盡管老人家在這一晝夜裡已經被雲棠快速變化的身體狀況搞懵了——現在王老已經打心眼裡有幾分相信貓崽真的來歷不凡、是什麽祥瑞神獸了。
被衝擊世界觀的自然不只有王奇人,直面活人大變小貓的秦抒等人也還處於持續的震驚當中,過往那種樸素的唯物主義世界觀第一次讓黎南洲的部分心腹感到不再適用——
其他教派編弄的神神鬼鬼確實是假的,但祥瑞他似乎是來真的啊!
秦抒這個人從來不看重外表。可當時在陛下懷裡看到的那張傾城絕色的臉——很顯然就是神仙下凡吧。
好在當初見到這一幕的俱都是皇帝的下屬,經過這一晝夜不合眼的奔忙也快麻木了。
皇帝第一時間下了禁口令,此事便絕不會傳到外面去,這也讓更多人的世界觀暫時保住了。王太醫只不過迷惑於毛球身體狀況所透出的表象而已,去親自請人的侍書女官一時竟有些羨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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