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兩日夜的時間是不夠了。
衛今扶這段時間也在著手肅清聖教內部的叛徒,先前他同皇帝二人倒就此事通過氣。只是他們雖立場一致,又有些不為人知的親緣,但彼此間頗有些合不來,自小關系也不大好。
前夜這人倒不單單是來堵小貓的。三教宗還得了禦前令口傳的一句話——“陛下說,沒什麽進展,以後便不勞您親自來了。”
俊美的青年當時氣得一笑。“小青就這麽同小堂舅說話?”他橫著眉眼問柳紙青。
禦前令深深彎腰一鞠,將白眼翻得無人知道:“教宗大人,這是陛下親口說的。”
盡管衛今扶前夜口裡一直念叨些什麽「現在的小輩一個個都不曉得尊師敬長」,但他今日確實未再進宮。
——擺明了黎南洲是個小心眼,恐怕他再死皮賴臉一回也見不到小神獸。
衛教宗哪想得到,雲棠見不見外人從來不是由皇帝說的算。
黎南洲對小貓最放肆的時候也就是今日——捏在手心盡情揉了兩下,其余時間全然任小祖宗要怎樣就怎樣。
今天祥瑞還偏偏就在皇帝跟前待足了整日,像小尾巴一樣始終把人黏著。吃飯睡覺都由皇帝一手伺候,哪怕生氣了也沒撒腿跑。
於是一群要緊或不要緊只是進宮湊數的人都看到小貓了。
衛今扶真要趁今日過來,黎南洲其實也沒辦法——聖教也有人同來問奏的。何況聖教那幫人原本也都對雲棠狂熱得厲害。
皇帝心中對此雖有些吃味,到底他早有計劃。
——雲棠在此世沒有根基。以黎南洲那未雨綢繆的性子,總要為這小東西作足打算。雖則他這皇帝目前看來還足夠強硬,但在當今這樣的世道,單靠某一個人的寵愛立身遠遠不夠。
黎南洲要著手擴大雲棠這個「祥瑞」在朝廷中的影響。
其實諸臣百官先前也能在秋祭禮的安排中略微窺得皇帝以及聖教對祥瑞的看重。
但過去的雲棠隱於人後,除卻盛夏時那場封禪大典,小貓最廣為人知的還是他先時於殿前救駕的名頭。
除了少數幾個確為皇帝信重的朝臣,許多被宣進宮城的各部官員也是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看到祥瑞。
這些人一則詫異於此神獸著實超凡脫俗的外表,二來也為皇帝明晃晃的寵愛心驚。
待到雲棠最後團在君王懷裡睡熟時,連龍椅上那位尚要壓低聲音,輕手輕腳,下面那等比誰都會看人眼色的官員自然也就懂了。
而其實宮裡有這樣一位「祥瑞主子」,倒極符合部分好鑽營之輩的需求。
就像皇帝寵愛的宮侍在外行走時都備受奉承一般,下面的人總會希望皇帝有所偏好——陛下身邊有那麽幾個愛人愛物,也好叫他們獻媚之路能走得通。
黎南洲並不介意任用那些左右逢迎、慣好審時度勢的官員,反正總有些活是要這部分人去幹的。
而當他明顯地表露對小崽的偏愛,暗地裡放出祥瑞約同於晉升之門的信號,這群人總會自作聰明地向討好雲棠的方向靠攏。
等到皇帝逐漸將趨奉雲棠的屬下放到他們以為自己想要的位子上,確認了擁護祥瑞有利可圖,時間漸長,他們自然也會以祥瑞為名義,形成某種天然的同盟。
選擇其中一二,給對方製造些不大不小的麻煩,再推動同為「雲棠黨」的人來解決盟友的困擾,逐漸加深這群人的利益牽扯。這種事對於自某種環境中成長到大的皇帝來說簡單得直如喝茶吃飯一樣。
當維護雲棠這個祥瑞的地位等同於維護自身利益的時候,這群人自己就不會讓「祥瑞」從雲端跌落了。
那時候的雲棠再出現在人前,莫管他是什麽模樣都不重要。或許他們並不相信雲棠的人身是神獸化形、仙跡顯露,但黎南洲總會讓他們心甘情願承認的。
原本的小毛球有聖教做後盾就夠了。
可雲棠往後若能常以人形存世,單一個被衛今扶修剪得七零八落的聖教遠遠不夠。黎南洲小心翼翼地攏著手裡溫熱的一小團,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壞東西——他會為他蕩平四方。
熟睡的小貓大人完全不知道人家都為他打算著什麽。他睡了很久才在黎南洲懷裡醒來。
迷瞪著睜開眼睛後,小貓先咬著男人衣衫上的盤扣發了會兒呆,又扒著皇帝的肚子偷偷親了一口,入睡前生的氣就跟著這一覺一起忘了。
等小毛腦袋再從皇帝的桌邊鑽出來時,並不知道祥瑞在場的幾個官員俱都嚇了一跳。
這一批來人已經是雲棠快睡醒時才進殿的了,而外面仍有數位坐了半多日的朝臣,一邊各自商討著手下的官務,一邊咬牙苦等。
黎南洲今天簡直是在趕場子。也確是他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硬生生守了貓崽一日兩夜,雖則也指派了心腹照他的意思行事,到底不及皇帝親行。
他今夜恐怕不定何時才能休息了——皇帝垂眸注視著四爪還軟綿綿的貓崽,托了一下那懸在案邊的小腳。
小貓突然醒過來倒是讓殿內本來有些局促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同先前更早得以進殿的朝臣相比,顯然次序越後越是不那麽得意的。
這一批人裡面有不少學官和畫使,他們本該在秋祭禮前將「民間敬典書」呈上來叫皇帝看過——名義上是萬民敬獻給君父的書畫,坦白來講就是由這幫人主筆的歌功頌德,因為算不得要緊,這幾天面君的時機一直被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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