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著實是一雙叫人驚心動魄的眼睛。漫不經心的一眼,便足以給人一場淋漓的夢境。
但是當雲棠把眸子瞪圓時,便又顯出了幾分小貓咪的氣質,就是那種動物幼崽一般的眼神,又靈又格外富有生機。
然後他便看見黎南洲玩味地一挑眉,松手把什麽東西捋了過來,在他面前輕輕舉高——這期間雲棠身後持續傳來奇怪的觸感,讓他忍不住一個激靈,連尾巴毛毛都蓬蓬得炸起。
尾巴……毛毛?
雲棠震驚地看到了黎南洲手裡舉著的東西。
那是他的尾巴,細軟的毛毛此刻全都炸開,被捏住後還不馴順地在男人手指間甩了甩。而雲棠條件反射般伸手按了上去,試圖把它逮住。
馴服尾巴是每隻貓一生的必修。
雲棠外表是人類形態了,可所有的記憶裡他都是貓,其實很多習慣一時還難以改正。就比如他此刻什麽也沒想,下意識地挨近皇帝,兩隻雪白的手撲住了自己的尾巴,第一時間就往自己嘴裡送。
同樣的外在,只是脫離了前夜緊張的生死時刻,現下身處皇帝的榻間,坐在這人身上,坦然披著軟被的雲棠就下意識地放松。
而在他自己的理智發揮效用之前,皇帝面色猛地一變,松開了一直緊攬著他的手,迅速抬起來將那張已經露出雪白小牙的嘴唇覆住了。
下一秒,在雲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在黎南洲肚子上顛了一下,整個人就改換了姿勢,被突然起身的男人一把拽起來打橫抱住。
“做人的時候就不能再像毛球那樣咬尾巴了,知道嗎?”黎南洲仍然捂著懷裡人的下半張臉,看上去是一副很無奈的神情——他越發堅定了雲棠的人形萬不可以叫外人看去。
但其實雲棠自己也很快克制了片刻前的本能衝動。他覺得就算黎南洲不捂他嘴巴,他也不會真咬的——他剛剛就是拿過來看一下!研究一下系統所謂的不穩定。
貓生來腦後反骨,不然若乾年後也不會有那麽多電子產品是在人類大驚失色的注視和反對中殞命了。
黎南洲這樣又是捂他嘴巴又是管教他,雲棠很不愛聽。
雲棠被人摁住的小尖牙微微齜起來,在皇帝掌心哢地叼了一口。
全然不疼,挨咬的人卻立刻像被燙了一般將手掌松開了。
黎南洲手臂緊了緊,低頭看人的眸中瞬間流起火星,他簡直像餓極了的動物一般死死監視著雲棠的神情,試圖抓住一點點異樣——譬如說這曖昧的一口是出於某種故意的舉動。
他什麽也看不出來。咬人者的面色坦然極了,過去那小貓臉是怎樣的驕矜,這神仙美人就是怎樣的驕矜,理也直,氣也壯。還有一點明知自己受到嬌慣的洋洋得意。
比起皇帝冷不丁面對雲棠人形狀態的不知所措——這小東西的心態好像沒有一點變化。他就篤定著自己能隨便拿捏黎南洲。
事實也就是那樣。
“你這個什麽也不懂的壞東西。”皇帝低聲喃喃道。他實在想要用力在手中兜著的柔軟處狠狠掐一把,但理智叫他不敢行動。
自從雲棠能化成人的樣子,許多新的折磨就突然在黎南洲世界裡生出來。有些是新生的痛苦,同時也有許多更陌生的體會——酸澀甜蜜、沉重生動、激烈溫柔。
曾經的珍惜寵愛中逐漸生出了新的珍惜。而黎南洲很明白是哪裡不同。
心動。這詞說來簡直輕巧爛俗。
但是當他自己驚濤駭浪,又平靜無波地跌進這樁叫作雲棠的夢裡。他那時毫無抵抗便懂了。
這種——難以言喻的滋味,著實如癮一般難纏,但又無比叫人珍重。即便是在這兩日驚懼暴怒、焦頭爛額的狀態下,也沒有一刻不懸著黎南洲。
從未有這樣一件事,叫黎南洲這樣的人全然說不出口、理不清明。但如果用最淺顯的一句話來描述心動,那便是:巨大的快樂從此、永恆地降臨了。
當然,在這短短一秒裡,雲棠可不知道男人腦補了什麽。他就知道自己又被憑空詆毀了一句,而他給出的回應是一個冷酷中帶著威脅的表情。
——黎南洲怎麽了?黎南洲飄了?
冷酷的貓大仙冷酷地想。
而「飄了」的黎南洲原本正被雲棠天然自在又似有若無的曖昧親昵煎熬得百爪撓心,也被這擺出來的小表情逗得微微一笑。
深厚的濾鏡叫皇帝從懷裡這張美到脫俗的臉上也看出無限可愛來,無處釋放的喜歡簡直多到沒辦法宣泄,只能全都憋在他骨血之內,生成巨大的內耗。
普天之下竟能有這種喜歡。
突如其來,洶湧浩大——可最後表露出的卻不得不很輕盈。
黎南洲搖一搖臂彎的壞東西,以某種堪稱危險的自製力將所有情緒強行按捺住了。他只是輕輕地、無限溫和地問了一句:
“怎麽回事?這次怎麽還有尾巴?”陰沉的火流好像熄了。男人的臂彎在重回往日的堅實溫柔,神情也慢慢恢復了和緩平靜。
這才是誘捕一隻貓的正確狀態。貓喜歡平和,平靜,沒有威脅,然後他們會在判斷之後由自己主動。
黎南洲但凡再激烈些,恐怕懷裡有個沒良心的東西就要像活驢一樣鬧起來躥了。
但是皇帝收斂的時機恰到好處。雲棠只是有點狐疑地盯了他兩眼,又伸出手來捏住皇帝的臉——皇帝坦然又縱容地接受了這毫無尊嚴的滑稽處境。貓大仙勉勉強強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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