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抱怨什麽人沒有將一杯濃縮蔬果汁準備好。
雲棠能夠很輕易地理解他在浮光掠影的片段所見到的一切不為當前時代所有的東西,比如說手機、定型噴霧、超季高定。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更一步的——比如說那些人的臉、他們的聲音、身份,還有這一切背後的含義。
——似乎他也無意深究。
所以此時的小貓大人更像是要顯擺一下,才自己把衣帶要回來鼓搗,他一邊對付這些總是在跟他作對的昂貴布料,一邊饒有興致地跟小桃搭話:“怎麽感覺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你們了。”除了對待黎南洲以外,雲棠對宮城裡的人總是更友善一些:
“你們這兩天怎麽樣?小桃——阿亞?”他又看向兌好水的二等宮女:“外面的事沒有嚇到你們吧?”雲棠已經知道火藥事件早已不是秘密了。
在對上祥瑞眼睛的那一刻,一直在輕微發抖的小桃才停止了緊張。
這種緊張倒不是別的——
盡管被大白天下的祈風宗余孽事件確實嚇壞了這個小姑娘,而小桃在這其中也很難免產生一些不希望雲棠涉險的想法。
畢竟作為人、尤其是這樣一個還富有感情的女孩子,小桃肯定會偏心她親手照顧的小貓。
但起碼這個惡件已經被平安渡過,比起生死危機,它遺留下的危害只是讓小桃連續幾天做噩夢。
反正祥瑞讓她做得噩夢並不少,更久以前,雲棠從房頂上跌下來那次也曾把小宮女心疼難過得夠嗆。小桃只是沒有敏銳到像皇帝那樣意識到——她在因自己無比在意的祥瑞行為失控而備受折磨罷了。
雲棠在平等的用他自己折磨每一個在意他的人,很難說這個事實是否是他本人無意造成的。不過就像皇帝很早就明悟的那個道理:他是心甘情願受這場造化之苦的。
而這種緊張也不是她接受不了已經不是秘密的祥瑞同陛下的關系。在場的所有人都非常明白雲棠剛才吞了兩個字的稱謂是在“黎……”什麽,而這兩三日間常常緊閉的寢閣房門、換下的床具,童掌筆諱莫如深的態度——就連最年幼的阿細和白杏也輕而易舉便知道該怎麽應對這件事。
對帝王泰然處之,這幾乎就是每一個深宮中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甚至小桃都完全不覺得意外,她自己都有點驚奇於自己會覺得這件事是如此的正常。
因此她的緊張,其實就是最原始、最沒有理由的那一種:事實上這座寢宮——除了童掌筆——所有宮人都還處在相似的緊張中,或許師從統管太監的明能明續可以把情緒掩藏得更好。
可是在直面祥瑞的時刻,雲棠那種先聲奪人、不講道理的容貌仍然會將他們瞬間拖進對美的戰栗中。
小桃甚至到此刻仍處於一種瘋狂的感動,她難以控制自己會冒出一些癲狂的想法,類似於她上輩子積了多少功德、這輩子竟能伴在仙人身旁,或者就是一些無意義的、碎片化的,對那張臉無窮無盡的回想。她想自己一時半會都無法從這樣迷茫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就好像——祥瑞的美麗讓她的整個世界都發生了變化,從此她將走進一個神光凜然的新世界,一切都將為之不同。
雖然在正中六殿做事的小桃本來也不信仰任何教派,但不得不說,她在心裡對那些一知半解的教義、神靈還是有種模模糊糊的敬怕。
但是在見到雲棠之後,在小桃心裡——她知道所有人都會這樣——那些神魔、傳說,從此全都見鬼去了。
根本不需要理由,離雲棠最近的人已經開始自然而然地向他獻上狂熱和信仰。
這倒不是說他們會為此做出什麽偏激的事情,不過這些人天然就會對雲棠捧出無比的偏愛和朝奉。
只是——直到此刻,在跟祥瑞對上眼神的這一秒,連續數日未曾解決的戰栗竟然從小桃骨血中銷聲匿跡了。
小姑娘看著面前人天然帶著澄澈的眼睛,看著他頭髮披散,胡亂研究衣帶的模樣,一種新的、跟之前照料小貓時有點相似的感情突然襲上了她的心頭。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柔情:愛憐、偏激、酸軟,又似乎透著某種強大的力量——被這個睡飽之後看起來心情愉悅、又因為受到嬌慣而顯得稚弱笨拙的雲棠完全激發出來——讓小桃感覺到他需要照料。
是的,被需要。
或許這才是雲棠真正的天賦——而誰也說不清是出於什麽緣故,這樣的氣質會在小貓大人跟愛人的關系邁入新階段後、在這個秋日的午後第一次被鮮明展現出來——雲棠會讓看到他的人感覺到自己被需要。
他需要你去愛他,去照料他,去偏心他,去保護他。他需要你幫他的忙……
而這樣的感知正讓小桃感覺到自己史無前例的強大和幸福。
“祈風宗之事我已經不怕了,”第一次,小桃在可怕的童總管面前對雲棠露出了一個微笑,而這笑容中並沒有多少怯懦的味道:“但是我害怕祥瑞犯險——我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了。”
第106章
最終雲棠還是在小桃的幫忙之下才穿好了全套衣衫。
雖則他們一行人已經在雲頂山住了多日, 出發前就在趕工的織娘送來的新衣還是源源不斷,昂貴稀有的衣料在皇帝的旨意下被裁成不同的樣式。
僅僅數天的時間, 小貓大人自己的衣物玉佩發簪已經多到需要單獨擺放, 而史姑姑也成了專為雲棠看守這類庫房的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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