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沒事!沒事!”秦抒不知何故, 被童太監打了一下還噴笑出聲。但她動念一想,立刻又將笑意收斂起來,面色重轉端肅:
“老童你說得很對。我看這個衛今扶也還算懂事, 你也別瞎猜——衛教宗當然不會有這種無理要求了。我想陛下……也不過是急著回來見祥瑞罷了。”
侍書女官眼眸微動, 只是內間的燈燭也不明亮,她那點眼神的變化也沒被老太監看到。而秦抒好像一臉憂心忡忡地,還歎了一聲:
“看來乍到行宮,陛下還是對祥瑞不放心得多了, 這才顯得面色沉重。其實像你說的,聖教眾人平日就待在登雲觀裡, 那衛今扶在雲頂山頭才算土著。咱們祥瑞最愛跑來跑去地玩耍, 要是衛今扶平日能多照顧祥瑞兩分,就連咱們心裡也更輕松。”
這話雖則有幾分故意歪曲皇帝的意思,其實也出於秦抒真心。
在她看來, 常年待在雲頂山的聖教對雲棠固然有極大的熱切, 但皇帝和他們都不敢完全相信聖教——就比如聖嬰教對毛球也熱切, 熱切到都想把雲棠偷走了,難道他們就可能把祥瑞拱手讓出?
但這個衛今扶確實是皇帝在聖教中安插的自己人,秦抒過去也常跟他打交道。
要不是皇帝在對待祥瑞的事上有那麽幾分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眼, 在出巡期間將祥瑞委於衛教宗照料兩分, 其實很靠譜。
然而他們這些人對祥瑞的一應細務向來插不上手,此事端看陛下自己如何考量吧。
於是秦抒跟童太監說完小話,又轉過去翻騰內間的乙字信箱——一部分該帶出去的帶出去, 該放進去的也放了進去,該燒的東西就在老童注視下都燒了。
等她整理完自己這條線下所有的信件, 慢慢給乙字箱上鎖, 本來因一場玩笑顯得輕松的神色不覺又沉凝起來, 她偏頭瞥了門扉緊閉的寢閣一眼——皇帝自進去就沒再出來過,而這位陛下一向不許旁人在入夜後踏進他的寢房。
真是比閨閣裡的小姑娘還講究。
秦抒輕歎了一聲,轉回身跟老宦侍交代了一句:“我要連夜下山一趟。”
說話間,侍書女官已直接將外面套著的宮服罩衣解開,裡面一身藏藍的棉布衣衫便露出來,秦抒手伸到後面輕巧一拽,給自己戴上了兜帽。
“五更前我一定回來。”秦女官這樣告訴老童。
她也沒準備再說其他。即便彼此間信得過對方,她和老童始終負責兩條不同的線,且直接聽命於皇帝,能從他們嘴裡露出的信息從來都是有限的。秦抒此時已半拉開內間隱在牆壁上的另一扇門,準備走了。
這時突然一聲輕響——寢閣的門板隔音極佳,兩個武功高強的人先前甚至未聽到走路的動靜,身後的門扉已被拉開,身披一件常服外套的皇帝出現在門邊,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兩眼手下的形容。
黎南洲一步邁出來,又回身慢慢闔上寢閣的門,這時才往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問道:
“怎麽回事?”他眉峰微挑看向秦抒。
侍書女官表情肅重,心裡倒是有終於吐出一口氣的感覺,畢竟她的人這幾日一直日夜不休地滿京城追蹤敵犯,此時可算有了下落:“老鼠尾巴出現了。”
她簡短地向皇帝說明情況,此事其實本來也該盡快知會黎南洲。
皇帝也沒多說什麽,只是點點頭:“好。”他想了想,又多交代幾句:“你下山前,記得派人跟衛今扶那邊也說一聲,叫他的人撤一半回來,布在西山口。”
此話一出,老童和秦抒都是心下一驚。
掌筆太監思量一二,還是沒忍住問出聲:“陛下是覺得秦將軍他……”老宦侍眯起眼,腦中快速搜索著這位親兵副統領近日可出現過異狀。
可這個秦費將軍——或者說皇帝的三萬親兵從裡到外都算是黎南洲的自己人,按理來說不該出現什麽情況。
倒是聽說秦費手下有兩個參將前幾日生了病,還請了一日半的時間回家修養,可據童太監了解,這二位參將早已正常複職了。這事雖然不大尋常,可當時也有人全程盯著,從頭到尾各個環節也都說得過去——難道陛下還懷疑什麽?
但黎南洲只是搖了搖頭:“多做一手準備而已。”皇帝淡淡道。
只是他固然沒有任何實際的憑據,可黎南洲此人當年能在阮系霸權的時代活下來,靠得便是這般:一點風吹草動便提起警惕戒備的本能。
“也不必說太多。”皇帝同時告囑:“隻叫衛今扶盯著西面,他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皇帝從頭到尾出來的時間也不算太長,在秦抒拉開內間的暗門離開後,他只是頓了一下,對童掌筆留下句「盡快讓那個掌事開口」,便又重新將門推開、鑽回到燭火俱熄滅著的寢閣中。
就著內間隱隱透進來的燈光和絹窗外灑落來的月芒,黎南洲靜悄悄地一步步走回到床榻邊,只是他還未掀起帷幔,神色就微微變了。他猛地轉過頭——離開之前緊閉著的絹窗這時候卻微微打開著。
似乎想到了什麽,皇帝腦海中轟然一「嗡」。
然而下一秒,黎南洲人還沒動,輕軟的垂簾就被人從裡面一把抓開,裹著被子的雲棠貼著床榻瞬間蹭過來,滿頭柔順的長發都挨到皇帝腿上,他人似乎還在某種半夢半醒的朦朧中,聲音聽上去也有些綿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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