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得罪啊……
回頭還是要對親友子侄提醒一二才行。
堂下個中幾個大臣隱晦地交換了一個你知我知的眼神, 又不約而同地把思緒按下去,專心伴君。
也不知道那個禦前令方才過來跟皇帝說的是什麽,能叫他特意過來報信, 應當也不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吧。可陛下看上去殊無異色, 似乎剛才的事又不算要緊——這位君王實在是心思深沉, 叫人一眼看去也望不到底。
又過了約半個鍾,有兩個明字輩的內監默默端茶進來。
這宮裡「明」字輩的內監宮女據說都是由大內總管童鶴衣一手出來,這些人俱都秉承了這位惡名在外的大太監幾分作風, 一個眼神瞥過來都讓人後背上泛起一陣陰涼之意。
殿裡一個戶部員外郎先前跟著上官陛見時, 也給一位明續太監塞過打點銀子。
而那內官也是真不客氣,薄薄的塞著銀票的荷包不著痕跡地往袖子裡一收,心安理得就消受了, 卻沒有一點要給他們行方便的意思、甚至吝嗇一個笑臉。
只是不管有幾許憤然、多少不平,朝官們也不敢流露出半點。見到皇帝端起茶杯, 眾人很快便有眼色地告退離開, 思齊殿的正廳不多時便恢復到一片清淨。
黎南洲不疾不徐飲完了半盞茶, 紙青才端著隻托盤再次進殿:
“秦女官抓獲了共一百三十七名人犯。墨青已經上山了,”禦前令報告著剛剛更正的最新消息:
“衛教宗一早便進山了,不在觀中。他自己的人一半都在西山,也沒法跟他取得聯系。所以墨青等下會直接到登雲觀去抓人,先關在行宮的地牢裡。”
柳紙青又往前一步,將托盤中的東西展示在皇帝面前。
裡頭是幾條帶血的寶藍蘇綢和一雙玉環。那綢子正是去年的貢品——除卻正中六宮,也就進了臨華殿。
這是黎南越的東西。
“沒找到他本人嗎?”皇帝隻不動聲色地朝托盤裡瞥了一眼,眸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嫌惡,就立刻把目光別開、投向紙青:
“叫山下那邊給大理寺傳個信。”黎南洲微微沉吟:“就說要他們……立刻協同辦案。讓明續待會就帶著朕的手諭趕過去。”
他說得不清不楚,禦前令卻已是明白了:這位陛下非但是要把殘敵收拾乾淨,還打算命人盯著收到消息的大理寺、看他們會向哪邊報信。
那幾位在裡頭摻了一腳的朝官倒未必就真做了什麽,可單單是望風而顧,也會被皇帝暗中記上一筆。
不過柳紙青只是很痛快地點點頭,便跟另兩個隱在暗門後、始終沒有現身的行走使領命離去。
而不過是寫完了一道簡短手諭、堪堪交待明續如此這般行事的時間,跟墨青一起上山的一個暗龍衛已經先行至思齊殿,將最新送來的消息向皇帝稟明——那位有嫌疑的九教宗和他的人都已抓捕入獄。
“墨青的動作倒快,”黎南洲唇角噙了一絲笑意:“那就叫他先從最嬌生慣養、挨不住刑的那位開始下手吧。盡管用你們的好東西招待他——這件事拖得時間夠長了,朕都快沒了耐心。”
皇帝面上帶著一種好笑的神情,似乎含了幾分對自己的打趣,說出話的卻隱隱透著絲絲血腥。
其實黎南洲本人對這件事也沒有特別上心。
從目前能看出的任何角度來講,他都並不認為那群亡命之徒還能撲騰出什麽動靜。就算掌握了黎南越那個廢物——他的母親當年如此對待自己,皇帝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還擊。
黎南越只要離開他的控制超過半月,便會無疾暴斃。
只是他也能看出來,雲棠這幾日都在緊張這件事情。
盡管在雲棠還是個小崽的時候,皇帝隻想叫他快快活活的,偶爾有詭譎的陰影在暗地裡浮動而過,黎南洲也會試圖掩飾太平。
可敵人三番五次於絕境中的嘗試還是讓雲棠感覺到了危機。
也是他做得太不好——除卻幾個月前的行刺,他還曾疏忽之下、讓小家夥獨自落入險地。
只要盡快了結掉聖嬰教、阮家和黎南越,想來雲棠也不用再總惦記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想到這裡,皇帝的淺笑倒真心了些,他又對那個暗龍衛多補了一句:“衛今扶這時恐怕是在西山,還是盡快找他回來吧。想來他總知道該怎麽跟青梅竹馬問出些秘密。”
那暗龍衛隻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便是一陣微風聲。殿內頃刻間沒了此人的蹤跡。
龍椅上的黎南洲這時又揚聲叫了一句「明溪」,一個不太起眼的矮個太監立刻便叩門進來,站到下首靜靜聽令。
“你去宇粹宮看一眼,”皇帝轉了一圈手上的扳指,有了決定:
“祥瑞這麽長時間沒動靜傳來,約莫是還在睡。你讓老童叫他起來吧,就說是朕的意思:朕這裡有點急事,一時不能回去。要祥瑞自己先用點東西。叫那幾個小孩子陪陪他、說說話,在殿裡玩一會兒——這都行。”
“要是……祥瑞不肯好好用飯……”皇帝有些猶豫:“也不妨先給他吃些點心。”
反正黎南洲人不在當場,這種事也沒人能管住那小東西。
可皇帝卻不知道:非但是他不在當場,雲棠人也不在他所以為的地方。只有一隻膽大包天的小貓,此時正落在旁人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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