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聽不懂,但大約從他們呼喊小蠻王的那句“華泰姆”裡,猜測這就是“大王”和“王妃”的意思。
除了巡防勇士,殿閣中還穿梭著不少正在勞作的蠻族女子。
她們褪去了昨日盛典上掛滿了銀飾的藍染,轉而換成了充滿了她們蠻族風情的各色筒裙。和中原女子那層層疊疊、端莊穩重的衣衫不同,蠻族女子就連衣衫都大膽得令人側目——
在第五個穿著對襟筒裙小衫、露出整條手臂的蠻族姑娘經過他們身邊時,臉整個紅透了的元宵“咳”了一聲,忍不住衝凌冽提議道:“……王爺,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筒裙上下分離,上為中原人看來露臂通肩的馬褂,下乃一條長布橫裹的系帶圓筒裙。南境天熱,姑娘們穿成這樣無可厚非,隻她們都喜歡露出一截自己黑瘦的小蠻腰,讓凌冽也有些不適。
他點點頭,讓元宵推他回去。
結果路過中央廣場時,卻意外聽見了一陣鼓掌歡呼聲——
蠻族的殿閣與中原皇城不同,蠻國的君民分野不似中原嚴格,殿閣中央的廣場直通著昨夜設宴的草坪,而鶴拓城外的百姓也可穿過黑沼澤和望天樹林來到殿閣廣場附近。
這會兒廣場中央正擺好了一個木頭搭成的刑架,幾個手持苗刀、頭戴紅發帶的蠻國勇士正在那刑架旁慢騰騰地磨刀,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囚犯跪倒在地上破口大罵,似乎很不服氣。
凌冽對蠻族這種在“自家王宮中殺頭”的行徑有些不解,卻也沒想多看。
可就在他們快要離開時,他卻驟然聽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線,那聲音混雜在幾個囚犯高聲喝罵的苗語中,聽上去發著抖,似乎在求饒。
倒不是北寧王對凌虐犯人有什麽特殊的興趣,只是這聲音,分明是那個在靈虛渡害他墜江的百越國小王子!
“元宵等等。”
“嗯?”元宵頓住腳步,“王爺您想看這個?”
凌冽指了指刑架後、較高杆子上一個披頭散發的蠻人,“他好像是……百越國的小王子。”
“就害您落水那混蛋?!”元宵當即調轉輪椅,“那必須看!”
他們也沒靠得太近,只是遠遠地停在長廊上。
幾個罵罵咧咧的百越國俘虜被摁著趴到了準備好的大木樁上,行刑人手起刀落,卻並像中原劊子手那樣利落地一下將人的頸子斬斷,反而劃拉出一道很深的口子,鮮血噴灑、正好濺了那小王子滿臉。
在京城時,元宵就聽過百姓議論:
說,上刑場被殺頭時,家裡人一定要提前打點好劊子手,叫他將刀磨快些、下手利落些一刀兩斷,犯人才不會活受罪。若是家中沒有打點過,鈍刀子砍頭只怕要剁七八下,犯人慘痛異常更是飽受折磨。
這邊,百越國的俘虜們倒都硬氣,但那小王子卻明顯被這行徑嚇壞。
他面色僵白、抖如篩糠,沒等第二刀下去,他褲管上濕了一大片,淋淋漓漓從高杆上滴落。蠻國圍觀的百姓哄笑,百越國俘虜臉上也無光,小王子木著眼睛,很快暈了過去。
斬首還在繼續,但凌冽已沒了興趣,他拍了拍元宵的手背,“走罷——”
“嗯?王爺不看了?”元宵有些意猶未盡,“這不還沒輪到他的嘛?”
“蠻國不會動他的。”
“啊?”
凌冽看了看那個那根高杆:殺雞儆猴,不過如是。
如今形勢不明,百越和蠻國在地緣關系上極近,凌冽不認為蠻國會冒然殺死敵國王子。
“走吧,這裡都沒太陽了。”
元宵低頭看看果然太陽已經挪到了另一條長廊上,他沒多想就推著凌冽追著陽光朝前走——
中央廣場之外,就是西屋。
這裡的屋子前同樣有一片開闊的小花園,小花園裡沒什麽植物,倒是有不少綠油油的低矮灌木,灌木之中,橫七豎八地堆著不少上等金絲楠木。
在那堆木料中間,露出一顆吸滿了陽光、金燦燦的頭。
小蠻王鼻尖上掛著汗,滿頭卷發隨意地散落下來,有些黏膩地沾到了他結實的胸膛上。他渾然忘我,隻抱著一隻刨子,苦惱而認真地翻一本明顯來自中原的線裝書。
元宵抿了抿嘴,忍不住小聲咕噥道:“……怎會遇到他!”
凌冽沒應,遠遠看小蠻王那鬱悶的模樣有些想笑——這麽大的個子,在外裝得高貴冷峻,私下裡一雙綠眸卻盛滿疑惑,倒像極了他在北境見過的一些野生小狸奴。
看到凌冽有些上揚的嘴角,元宵惱火極了——這勾人的碧眼狐精!
他蹬蹬兩步,想要挪過輪椅帶他們家王爺走,結果用力過猛、力氣太大,那臨時搭成的木輪椅竟在花磚上磨出了很刺耳的“吱呀”一聲。
小蠻王被嚇到,眯眼抬頭,卻在灌木叢後看見了眉眼微彎、隱約在笑的凌冽。
“唰”地一聲,小蠻王的臉登時紅透。
他興奮地張了張口,但又有些無措,一時臉上換了好幾種表情,而後手忙腳亂地似乎想要將自己手中的書藏起來,結果亂中出錯、竟一下摸到刨子的刀片上。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