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拿給乾達帶來了食物,並給他帶了一副拐杖、方便他行走:
“先生有什麽需要的,都可以對路易說。我們這裡常年救助在山中迷途的旅人,藥材、食物一應俱全,您且放心養傷就是。”
乾達沉默著點了點頭。
約拿和路易對視一眼,他們來東方多年,從天竺到南境,可見過太多這樣對他們充滿敵意和芥蒂之輩。兩人都沒有生氣,只是溫和地笑了笑,然後約拿又說了幾句天父會平等護佑眾人的話後,才起身離開。
乾達獨自在屋中坐了一會兒,看著自己被夾板固定的雙腿,終於無奈地撇撇嘴——他如今的身體狀況也並不宜折騰,能留在番堂中養傷也好,待傷好了、才能再圖來日。
想通這一點後,他臉上也重新有了光彩。
約拿留給他的食物是一份羊酪泡飯,乾達端起來大口吃完後,就拄著雙拐緩緩挪動到房子的窗戶口。他所在的房間是番堂三樓,從窗口能夠看見整個後院。
院內,那個名叫路易的隆胎蒙正在跟一個姑娘拉拉扯扯。
“啊這位美麗的小姐,”路易張開手臂攔住對方,“您、您還在發高燒呢!”
“……讓開!”
姑娘一開口,乾達臉上的表情就變了,他揮動拐杖、急急上前兩步,將自己半幅身軀都塞到了窗戶中,即便番堂院內沒有點火把、月光也不算明亮,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姑娘就是阿曼莎。
路易被罵了,也不退讓,為難道:“別這麽凶嘛,我沒有惡意的,您都昏倒在山下、被淺淵寨的姑娘們救上來了,就暫時先別亂跑了——”
阿曼莎的灰瞳中閃過一抹怨憤,她瞪著路易:“你懂什麽?!”
她一路南下,暗中跟隨蠻國大軍見到不少屍人慘況,她根本沒想過自己的阿甲會變成這樣。在螳螂山一戰後,阿曼莎就一直在附近尋找——冥冥中,她總覺得乾達沒有死。
路易苦惱地舉起雙手。
“阿甲他……”阿曼莎搖晃了一下,她抬手摁了摁額頭,“若我不盡快找到他,他會、會釀成滔天大禍的!”
“好好好,姑娘你先別著急,”路易不安地跟著她走,“你看這樣好不好?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找、去找你父親。”
阿曼莎眼神鋒利地瞪著他,根本不相信這異邦番僧能安好心。
乾達遙遙看著她,忽然在腦中轉過一個念頭——
他這女兒是被大巫挑選為聖女的人,從小被喂食靈植靈藥,身體遠超常人,大部分的蠱蟲和毒蟲都不能近她身。
乾達眯了眯眼睛,悄悄攥緊了懷中揣著的那隻小罐子。
如果——他用阿曼薩做引呢?
○○○
次日清晨,蠻國大軍南下開拔,翻過螳螂山往欽敦江畔行進。
蒲乾國王態度曖昧,並未明確拒絕伊赤姆的提議,卻也並未答允要協助緝拿黑苗巫首。
烏宇恬風當機立斷,決定陳兵欽敦江畔。
既然凌冽明言中原無事,那麽解決黑苗巫首,就成了他們目前的首要大事。畢竟馭屍術危害甚重,若任由他在蒲乾國做大,將來對整個南境來說都是禍患。
高黎山極險,大軍用了整整一個白天才到達了山北的欽敦江畔駐扎。
黃昏日落,滾滾江水上泛起金光粼粼。
凌冽他們剛剛安頓下來,住在高黎山中淺淵寨的姑娘們,就帶著做好的美酒佳肴翩然而至。
淺淵寨是蠻國邊境上一個以漁牧采摘為生的小寨子,寨中以女為貴,只有百余人口。寨中的男子不常出門,女子多佩銀、著墨藍筒裙,頭臉戴鬥笠:未出閣的稀疏,成婚的極密。
時任淺淵寨的寨主是個年逾七十的阿婆,老人卸任在即,將目光放長遠,她們雖隸屬蠻國,但多年來與鶴拓城殿閣來往不多,如今難得華泰姆大軍親臨,她便吩咐姑娘們帶上新鮮瓜果和寨中秘製的漿奶醃辣蟹拜訪。
並讓下一任繼任的姑娘穿上了寨中大典才用的五彩鳳服,給大軍獻舞。
雪山林海,激流飛瀑。
悠揚的葫蘆笙歌中,熱情的姑娘們圍著火塘,一邊歡唱著苗語小調,一邊拆下頭臉上的鬥笠做繡球,隔著簇簇燃燒的烈火又跳又唱地拋接,她們黝黑的臉上都閃著興奮的光。
凌冽對這種異域的歌舞,從來都只是瞧個趣兒,既不會特別沉迷,也不會不給精心準備的姑娘們面子。他閑閑地靠在輪椅上,一邊小口小口吃著烏宇恬風給他剝好的螃蟹。
淺淵寨捕撈的螃蟹都是海蟹,個頭很大,整個放入鋪滿漿奶果的木桶中,再封上寨中秘製的辣椒,吃起來鮮香可口。
元宵本都已從箱中取出了剝蟹專用的八件工具,烏宇恬風卻極自然地接手,隻用一支蟹腿,就輕松地掏出了整條蟹肉、放到凌冽碗中。
小管事撇撇嘴,最終訥訥坐到了伊赤姆身邊。
一舞畢,氣喘籲籲的淺淵寨姑娘們上前給烏宇恬風行了大禮,為首身著五彩鳳的姑娘名為蘇妮姬,與殿閣女官的桑秀*是幼時好友,她上前來雙手交疊在胸前,恭恭敬敬說明了寨主阿婆的祝願。
烏宇恬風點點頭,鄭重謝過了蘇妮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