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丹頂鶴徹底收好翅膀,樓春山就急匆匆地從它背上跳了下來。“師父!”他快步走向操無天,根本沒在意自己正趟過冰涼的河水,“你還好嗎?”
操無天不知道他哪裡能讓樓春山覺得不好。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長劍在手、袍袖整齊,甚至連片衣角都沒濕。“你這時候怎麽在這裡?”他抬眼,沒忍住反問,“你一路跟著本座?”最後一句,他用的肯定語氣。
樓春山已經走到近前,聞言立刻噎住了。“我……”他結巴了好一陣,最後才勉強低聲解釋:“師父獨自出來,我有點擔心。”
……你看我像是需要你操心的樣子嗎?你不覺得這事兒好像反過來了?
要不是因為操無天自己早前也沒留神玉沉和滿月之間的關系,他現在就用不著艱辛地忍住內心的瘋狂吐槽了。“本座只是出來練個劍。”他道,隨手收劍入鞘,“倒是你……白日裡不見人影,到了夜裡卻眼巴巴跟著——”他慢吞吞地拉長了尾音,視線隨之掃向對方已經濕透的靴子和袍腳。
樓春山跟著低頭一看,臉上後知後覺地開始發紅。“我擔心我來不及……”他尷尬地為自己辯解。
“來不及什麽?”操無天狐疑地揚起眉。樓春山必定從他一出門就開始跟了;可之前沒動靜、偏偏在那時出聲……難道他真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可是他只是設想了下退休生活而已啊?
樓春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仔細細地把操無天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在操無天真的感到不自在之前,他的目光落到了他面上,定定地凝視了好一陣。
“既然師父沒事,那應該是我想多了。”樓春山最後道,打死不願意把剛才快把他心臟嚇到停跳的一幕說出來——操無天半仰著腦袋,不知道在一瞬不瞬地看什麽;身形一瞬間單薄到透明,風一吹就會消失的樣子——似乎那樣壞事就會變成真正的現實。“咱們這就回去吧?”
這反應異常得要命,操無天沒忍住眯了眯眼。他能看出樓春山在回避問題,可他猜不出樓春山到底看到了什麽才會這麽做。
不太像是什麽好事,因為樓春山剛才的擔憂貨真價實,從表情到行動都做不得假。也不太像是什麽壞事,因為從這種緊張態度和審慎打量來看,樓春山仍然喜歡他,不可能對他不利。
操無天真不想承認,後面那個猜想的可靠性讓他心裡一塊隱形的石頭落了地。他還是在乎他,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因為心裡也有點虛,操無天放棄了追根究底的打算。“既然出來了,就把你學會的東西練一練。”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讓本座瞧瞧你到底有沒有贏面。”
這要求十分合理,樓春山點頭應了。
一炷香後,風停聲歇。四下裡安靜得像是什麽也未曾發生,但齊刷刷碎裂的石塊和愈發禿頂的樹叢都不是這麽說的。
“不錯。”操無天難得表示了滿意。怪不得風微生和代無窮相繼上門勸說孟津,掌握了幽陽秘經的樓春山確實不是代無窮能夠對付的。不枉他已經把幽陽必勝的話放出去了……
“這都是師父的功勞。”樓春山不假思索地道,半分都沒有遲疑。
這話說的……操無天沒忍住多看了徒弟一眼,確定他倆對滿月那天發生的事情心照不宣。“現在青龍也不是你的對手了。”
聞言,樓春山回想了下姬青龍帶他下山時的眼神。確實和之前的嫌惡不一樣,似乎帶了點不易察覺的忌憚?“若大護法一直忠於師父,我又為何要將他當成對手?”
如果說前一句回答是出於本能,後一句反問就絕對屬於明晃晃地表忠心了。操無天十分驚訝,這還是他那個總是有自己想法的榜一徒弟嗎?“幾日不見,你怎麽愈發謙虛了?”
樓春山抿唇。沉默片刻後,他才輕聲道:“不過是吃一塹長一智。”
哦,看來對轉換派系時差點翻車的陰影很深啊……操無天心裡嘀咕了一句。“自信不是壞事,謹慎也不是壞事。雖然代無窮及不上風微生,但他的功夫也不是什麽可以等閑視之的。若能穩勝,就不必要險勝。”
樓春山深以為然。“師父說得極是。”
“那就這樣。”操無天隨後看了看天色,一錘定音,“時辰也不早了,回去休息罷,明早便動身去華山。”
樓春山點頭,跟著望了望山腳的方向。“這裡離營地已經有些距離。師父可以與我同乘,更快也更省力。”
操無天倒是不懷疑那隻丹頂鶴能不能載動兩個人,他只是覺得同乘的姿勢會不會太曖昧。但考慮到時間不長、現在又是關鍵時刻,他不想讓樓春山寒心。再者,他倆打交道的日子估計也快到頭了……
結果,兩人剛坐好,操無天就忍不住開始後悔。玩家坐騎不需要韁繩——就算有也是擺設——可樓春山空出來的手沒必要放他腰上吧?雖說只是虛虛地搭著,但背後另一人若即若離的胸膛熱度只會讓他愈發心煩意亂。
說到心煩意亂,樓春山也好不到哪兒去。操無天今日穿著他慣常的獵獵紅衣,襯托得露出來的那截脖頸愈發冷白,在清澈的月光下宛如璞玉。他得使勁克制自己,才沒貿貿然地親上去,而是盡量不出聲地嗅聞對方身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