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回以果斷的搖頭。“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他慢慢歎出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能拿出好理由:“事到如今,我想我再藏著掖著也沒什麽意義了——我是微月棄徒,早年師從風微生。”
這……樓春山為他完全沒預料的事實微微瞪大了眼睛。
“然而我志不在武,又犯了規例,便被逐出了師門。”孟津放低聲音,“我也是前不久才聽說,風微生與操無天師出同門。所以,教主覺得我的劍法眼熟也是必然。”
樓春山自進門來就沒有變化的表情終於動了一動。那反應,看起來很像是他以為他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未曾想迎接他的是一招釜底抽薪。“就是說,代門主是你師兄?”
“曾經是。實不相瞞,風微生曾想讓我替代門主上華山絕頂迎戰,不過我謝絕了。”
“……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若教主仍有疑慮,大可去問問樂太平或是代門主。”
對話進行到這地步,已經到了底。樓春山直覺這裡頭還有一些問題,但太模糊了,他還抓不住。不如去見見樂太平和代無窮後再做打算……
他這麽想著,隨即果斷起了身。“今日是樓某叨擾了先生。上次也是如此,樓某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想設宴請先生過府一敘。敢問先生,三日後可有空閑?”
孟津的危機本能促使他想要拒絕,但最終理性還是佔了上風——
就算他是微月棄徒、認定幽陽教是魔教,他也不能直接打幽陽教主的臉。再者說了,只要樓春山一日想找到他,他就一日別想安生。最後的最後,操無天遺留的問題總是要處理,逃避不是辦法……
“教主盛情相邀,孟某真是受寵若驚。”
一口一個教主,樓春山額角都快抽搐起來了。他深吸一口氣,道:“那再好不過。請柬明日會送到先生府上,屆時樓某恭候先生。”
好容易把這尊大佛送走,孟津扭頭就塌下了緊繃的肩背。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份改變的緣故,這會兒面對樓春山,他的壓力比之前大多了。更何況,戴上鬼面的樓春山看起來就是操無天的翻版,難怪掌櫃抖得跟篩糠似的……
斯人已逝,孟津又想說“你圖什麽”了。然而,暫且不提他早就知道樓春山到底圖什麽,對方眉眼間縈繞不去的悒悒之色也讓他忍不住心驚肉跳。
他以為,風微生解決了,他給樓春山留下的形勢一片大好;誰曾想,整場談話裡,樓春山從頭到尾就沒一絲笑模樣?
真是夠嚇人的……
孟津心有戚戚焉地想。
還是早前做便宜徒弟的時候可愛;雖說也不怎麽笑,但至少不陰沉地板著臉啊!
話再說回來,孟津這張臉只是和星辰的清道夫相似,樓春山並不知道他們四個都是同一人,區別對待無可厚非……
所以,關鍵還是在操無天身上?
孟津開始發愁。操無天這個身份肯定不會再回來,他該怎麽向樓春山解釋?“不好意思,你的NPC師父大變活人了,也就是我”?
光想就不怎麽樣。更何況,這還得解釋幾個身份之間的複雜聯系。他對網友奔現半點經驗也沒有,貿貿然攤牌只會搞砸吧?
可若是不用孟津這個身份、重新注冊玩家帳號,他怕是要花多得多的時間才能站到樓春山跟前……
左想右想都很麻煩,孟津哀歎一聲,在榻上攤開四肢躺平了。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三日後,便宜徒弟應該不會給他擺鴻門宴吧?
這時候,樓春山正在下樓。掌櫃點頭哈腰地跟在他身後,大廳裡的客人也都停下宴飲、向他頻頻側目,但他半點沒注意。
像,確實很像……星辰代碼中擁有最原始的田進製算法邏輯絕不是偶然,不然沒辦法解釋系統清道夫與遊戲NPC的高度相似程度……如果說馬甲一號和孟津都是那個尚不知名的田進製發明者親自設置的化身,這也非常合理……
關鍵在於,操無天是不是也是化身之一,以及發明者到底在化身裡投入了多少。
對前一個問題,樓春山目前的答案傾向於是。畢竟孟津和操無天都是全沉浸式NPC,同屬一個等級。如果其中一個是化身,那另一個沒道理不是;更何況,他還能從馬甲一號身上看出屬於操無天的神態。
反對論據只有一條,就是按此推理,風微生應該也在這個范疇裡。若他們都是同一人的化身,操無天為什麽那麽敵視風微生呢?只是因為主線任務?
至於後一個問題,就讓人更難摸著頭腦了。畢竟,公眾對這個神秘的田進製發明者一無所知,對他的研發進度也兩眼一抹黑。因此,樓春山也無從判斷,這些馬甲到底是單純的代碼,還是其中混雜著本人的意識。
如果說前一條可以想辦法試探孟津的話,後一條根本無從下手……
樓春山眉頭微蹙,不過很快又舒展開來,因為有個大膽的計劃已經在他腦海裡初步成型。走出玉壺春大門後,他伸手往空中一招。不過多時,一頭白肩雕如同利劍般俯衝而下,穩穩地落在他抬起的前臂上。
“盯住他。”樓春山低聲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