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著唇,低聲道:“謝謝您的教誨。”
無量收起那副嚴肅的神情,笑呵呵的像是先前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樣:“可不是教誨,可不是教誨啊。我只是在教你偷懶,教你走一條坦蕩前途。可若是終有一日你覺得前路荊棘卻更適合你,也沒有什麽人能阻止你。只是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便要背負什麽樣的責任。那就太累了!我這弟子已是足夠身不由己,有自由的機會,為什麽要輕易放過呢?”
他喝了一壺酒,已有些醉意:“去吧,去吧。哦對了,藏書閣的樓頂落下了一個玉盒,這麽多年該積了不少灰塵了。阿止啊,去幫我,把它收拾出來。老夫有些困倦,就不招待你們了。”
他說罷,便已睡去,遊無止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縱然心中還有萬般疑惑不解,終究還是將心事深藏,恭敬告退。
江熠可能還沒從先前無量仙師那似是而非的話裡清醒過來,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遊無止沉默了一會兒,準備把他送回初學弟子們的宿舍。
江熠忽然叫住了他。
這孩子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整個人比起先前別有所圖的茶裡茶氣,一瞬間顯得堅毅起來。
他向遊無止道:“無止仙君先前拒絕弟子,弟子原以為只是因為我資質愚鈍不堪□□,心存不甘多有糾纏,給仙君添了不少麻煩。但如今。”
遊無止不知不覺退了一步,不知為何有幾分懼意。
江熠臉上沒有了先前那種焦慮浮躁,墨發漆黑如同鴉羽,他仿佛已經完全接受了未來一切的結局,因此平和通透了起來。
“但如今,弟子仍盼望您能再給弟子一次機會。弟子明白這是癡心妄想,只是不願半途而廢。無論如何,我想把我的心意認真的傳達給您。只求真心,不問前程。”
他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不再是走投無路下的孤注一擲,而是生機蓬勃的似錦前程。
遊無止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仿佛這些年按部就班的無邊靜寂裡,即將被旺盛生機席卷,要麽兩敗俱傷,要麽重獲新生。
作者有話說:
火折被師祖看破心思;
從「我要拜個強大的師尊罩著自己」變成「我想不帶算計的和你重新認識一次」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感情——還是孩子呢晉江不允許出現感情;
說到感情,我啊,真的感情戲苦手,希望能盡力描寫明白我兒子們心態的轉變;
一點一點發現對方身上的閃光點陷進去才有趣嘛
第17章
無量仙師睡得打起了呼嚕,身後卻忽然走出來一道淺粉桃花紋道袍的人影。
人影他看也沒看無量仙師一眼,徑自走到棋盤前,靜靜分析這兩人的棋路。
少頃,忽然輕笑出聲:“這白子殺氣可真重,如此不留情面,您跟師弟是有多大的仇。”
此人正是掌事仙君悲畫扇。
他這話一出,那看似睡著了的無量仙師冷哼一聲,聲音裡十足的不爽:“你和你師弟一同長大,這麽多年,怎麽一點長進也沒有?那小子,鬼精著呢。”
悲畫扇一怔,他雖以天衍道名揚天下,但是棋道上的功底也是人盡皆知的,卻並沒看出這棋局中有何不妥。
無量仙師手指微微一動,棋盤上忽然有一處亮起:“你試著將黑子下到這裡看看。”
悲畫扇依言而行,棋子落在棋盤上那一刻忽然怔住了。
那黑子看上去被白子截殺,只能維持風雨飄搖的平衡,於夾縫中苟且偷生,可是這一子落下,先前幾處不起眼的棋子瞬間與它聯通一氣,形成一道連環局,那山崩地摧,那天塌地陷瞬間被困於天地囚籠。
那先前耀武揚威的白子再怎麽張牙舞爪,終究做的是困獸之鬥。
棋界暗潮翻湧的無邊靈氣瞬間衝的悲畫扇胸口滯悶,靈氣逆行淤阻,幾乎要走火入魔。
忽然間一隻手靈犀一點,撥雲見日,雲開霧散,那種逆行不暢的感覺才平靜了些許。
然而悲畫扇顧不得松一口氣,大驚失色的向著無量仙師看去。
仙師他胡子已經花白,因此難以掩藏唇間血線,悲畫扇艱澀呼喚:“師尊——”
無量仙師雙眼仍靈氣滿溢,卻藏了一半複雜,一半欣慰。
“天道將俗世凡塵凝成一道扁擔,試圖壓彎老夫的脊梁,老夫年輕時候也是個倔脾氣,寧折不彎,和另外幾個老不死的背負著這重擔,如今已是多少年來著?老啦,記不清楚了。這扁擔沒能壓彎我,時間卻已經讓我快要直不起腰了。阿止有如此能力,就算他不想,也勢必會被人推著向前。早晚有一日,這沉重的壓力是要壓在他的肩上的。”
就像是遊無止的棋局,看似劍走偏鋒,人間避世,卻終歸心知肚明,世無可避。
——
一念峰屬界外界,與塵世交匯,卻又自成天地。
依山傍水,金銀靈石礦場富足,旱田水田一眼望不盡,更種桑養蠶,果林木林花香如瀑。
若非界外界靈氣富足,天人通靈,乍一眼看過去倒更像是海晏河清,時和歲豐的人間界。
因為自帶礦場,也算是修真界裡出了名的不差錢。
江熠被人帶到「知我意」,領了一大堆弟子常服,五顏六色的能同霓虹比肩,更別提那些見都沒見過的名貴衣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