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響起震地的腳步聲,援兵到了。
王悅低頭望著那吐著血沫子的刺客,低聲道:“知道我為什麽不用劍嗎?”他抬頭想了有一會兒,忽然想到了個很久之前跟他妹妹學的一個詞,他低下頭對著那刺客道:
“因為太娘了。”
第40章 狗腿
那一日, 王家侍衛趕過來收拾殘局, 王悅坐在了台階上,從一旁的屍體堆裡把瑟瑟發抖的王有容拉了出來,他倒也沒說什麽, 拍了拍王有容身上的髒東西, 他看著王有容嚇得褪盡血色的臉, 不知道說什麽好, 隨口安慰道:“沒事了。”
王有容坐在地上低頭看了眼自己白色衣服上血和碎肉沫,聞著那股血腥味幾乎要翻著白眼昏過去,王悅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猶豫了片刻後低聲道:“沒事, 你還是挺香的。”他聞著那股混著血腥味的香味, 一邊覺得令人作嘔一邊又點點頭。
王有容的臉色相當難看, 忽然瞧見腳上還搭著條死人的腳,尖叫一聲後把那東西踹開了。
王悅伸手又把那具王家侍從的屍體扶好, 他抬手抹去了那屍體臉上的血水,盯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看了很久,忽然低聲道:“我記得他。”
王有容嚇得魂魄都沒了,還不忘湊到王悅跟前獻殷勤, 尖著嗓子問:“什麽?”
王悅低聲道:“我記得他,他跟了我很久,有一次我去喝酒沒錢,從他身上借走了他剛發的月俸,他有些心疼, 但還是把錢給我了。”王悅看了很久,忽然低聲道:“十兩銀子,我一直忘了還他。”
王有容看著王悅沾滿血的手從腰間解下一塊成色極好的玉放在了那死去的侍從手心,接著抬手將他的眼輕輕合上了。王有容看向王悅,王悅坐在雨中,血從他嘴角一點點滲出來,卻又立刻被雨衝沒了。
“世子……”王有容怔住了,“血,血……”
王悅隨意地抹了把嘴角的血,“今日之事徹查,活著的刺客送去審問,我要聽到有用的東西,死了的拖到城門外吊起來,我每日要去看看。”
王有容臉色蒼白,過了片刻,他用力地點了下頭。
王悅起身往外走,喉嚨裡血腥味湧上來,他咽了下去,眼前的景象在雨中漸漸模糊起來。
烏衣巷琅玡王家。
一大群大夫圍在床頭,房間裡隻聞幾道腳步聲,清理傷口止血上藥換藥,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院子外的下人略有些手忙腳亂地煎藥煮開水,眼睛有些發紅,生怕裡頭出了事。藥一煎好,他們立刻端著往屋子裡送。
大夫們低語了幾聲,命人小心地給王悅灌進去些。
王有容一把接過碗,“我來!”他在床頭坐下,微微扶起些昏迷不醒的王悅,掰開他的嘴往裡頭喂了些。
王悅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都已經黑了,屋子裡燈火通明,一大群大夫守在床邊,屏風外頭有大夫在極低聲地商議著方子的事。候在床頭的大夫一瞧見王悅醒了,忙走上前來低聲問道:“世子?覺得如何了?”
“沒事。”王悅看著他們,這群大夫在王家瞧著他長大,這麽些年早有了感情,有如親人似的,他低聲道:“我沒事。”
“躺著!躺著!”那幾位大夫一瞧見王悅要起身忙攔著他,“世子別動,傷重著呢!”
王悅心裡頭知道自己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又給他們活生生拽回來的,他望著他們的臉,對著一人低聲道:“雲叔。”
那老大夫忙上前來,低聲沙啞道:“世子,你哪裡難受啊?”
“我沒事。”
“老丞相夜裡來了三趟,東南六州來了幾個人,他實在走不開,老丞相吩咐了,不敢告訴夫人,他明天早上過來瞧你。”
“嗯。”王悅看了眼他,“我沒事了?”
“今夜燒退了就沒事了,來,眼睛閉上多睡會兒。”那大夫將床頭的燈往外頭移了移,擋了點光。
王悅眼前一陣黑一陣亮,意志有些渙散,他沒力氣多說話,便聽他的話閉上眼多睡了過去。
一群大夫瞧著他,輕輕松了口氣。王有容站在角落裡打量著王悅,燭光飄忽,他的臉色有些看不分明。
陳郡謝家。
年輕的男人坐在堂前,良久,他低聲說了一個字,“查。”
青衣劍袖的謝家侍衛立在堂下,“是!”
外頭的雨下得越來越大,侍衛退下後,謝景坐在堂前聽著雷鳴雨聲,他沒說話,坐了一夜。
……王悅知道自己傷得重,撿回一條命絕對是僥幸,他上回的傷就沒好全,舊傷加新傷,說是去了半條命都是客氣的說法。一連躺了七八天,他的意識這才清醒了些,不像是在夢裡飄著了。
那一日的生擒了兩個刺客,審問了很久,嘴裡什麽東西都沒吐出來,當晚就暴斃而死。他們本來就服了藥,時辰一到,沒有解藥全都會死。
什麽東西都沒查出來。
這事很稀罕,王悅沒苛責審訊的人,讓他們把屍體處理一下,拖出去和他們之前死的兄弟們一起掛牆頭。
線索算是斷了。這一整個江東想要他命的人,王悅覺得沒有成千也有上百,而他除了知道對方很是有錢外,對對方一無所知,這事查起來很棘手。王悅派人繼續查,他心底知道此事沒什麽水落石出的可能了,但依舊得查,他短短幾個月兩次命懸一線,不震懾一下這幫輕舉妄動的人,以後別想有安生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