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煦敢睜開眼,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形擋住了僅有的一點點光線,源源不斷地血腥味從他身上傳來,看不清眼色的衣袍下擺滴滴答答地落下液體。
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卻感受到對方灼灼的目光。
他渾身疼痛難忍,下意識地運轉混沌之氣卻發現體內毫無動靜,略微一動下猛然發現自己半點修為。
見他醒了,那高大的身影后退兩步,竟是像就此離去。
就在他側身之際,傅明煦終於看清了他的側臉。
回憶蜂蛹而至,他像是從漫長的夢境中驚醒,恍然間明白自己這是回到了他在時光回溯前與寒洮的初次見面。
也是對方在他陷入生命危險時出手相救的那一日。
真的是寒洮!
就在寒洮轉過身離去時,生怕他跑了的傅明煦急忙起身,順著本能般地抓住他的衣擺,急急地喊了一聲:“寒洮!”
入手的衣擺早已沒有布料最初的質感,唯有粘膩而又潮濕的觸感。
寒洮抬腳的身形猛地震住,仿佛僵硬了一般。
“別走。”眼見他不動不山,傅明煦頓時急了,幾乎是拖著哭腔說道,“你別走,好不好?”
回應他的,只有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刮起的聲音。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寒洮身形不懂,卻也沒有言語。
濃厚的血腥味持續傳來,經過了長時間的空間擠壓,傅明煦識海中是翻江倒海般的酸脹,他死死地拽住那片滑膩的布料,仿佛能就此抓住這個人一般。
“別走。”他喃喃道,最後終是堅持不住,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衣擺處的桎梏一松,寒洮第一時間就感應到了,他心裡被分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失落的情緒充斥著,卻又在察覺到身後之人倒地時猛然回頭。
傅明煦就那樣倒在地上,瓷白的臉上沾染著灰塵,宛如上好的羊脂玉被蒙了幾抹灰。他的手臂仍維持著剛才的動作,像是要抓住什麽重要的東西。
剛才,他喊了自己的名字。
寒洮蹲了下來,下頜線繃得極緊,他蹲在地上看了許久許久,最後鼓起勇氣般伸出一根手指,落在了臉頰上。
他想為傅明煦擦拭灰塵,可當指腹落下柔軟上時,他突然驚醒,手指又猛地收了回來。
如玉的肌膚上有一抹極為鮮豔的血印,血色與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那張臉更顯出幾分動人心魄的美來。
..
傅明煦醒來時天仍是灰沉沉的,他坐在乾燥的洞穴中,記憶慢慢地開始回籠。
他很確信,自己在昏迷前確實看到了寒洮。
是已經墮魔的寒洮。
之前的廝殺聲已經消失不見,唯有風吹過大地的嗚咽聲在洞穴外持續。
他起身在洞穴中環顧兩周,發現這貧瘠的洞穴中除了自己並無其他人。
寒洮真的走了?
傅明煦急步朝洞口走去,入目的是殘桓斷壁般的大地。蒼穹中許久已沒了太陽,花草樹木沒有陽光的滋養,呈現出一片深冬凋零之景。
狂風在斷樹雜草間來回嘶吼,把天地間的血腥味衝淡,像是如此能留下一個還有希望的明日一般。
在無數的灰色色彩中,傅明煦終於在一座光禿禿的山丘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眼中閃過喜色,聲音頓了頓後大喊:“寒洮!”
剛喊出的聲音被迅速地裹進還在繼續的狂風中,不知被送往哪裡。
許是聽到他的聲音,山丘上的身形終於回頭。
隔得太遠,他此時渾身又無半點修為,根本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色。
兩人隔著蒼茫的大地遙遙相望,時光仿佛在兩人之間迅速地穿梭而過,無數的畫面在傅明煦腦海中飛速閃現,前世和今年的記憶雜糅在一起,令他頭疼欲裂。
他明白這是強行穿梭時空的後遺症。
在他頭疼倒地之前,那道遙不可及的身影終於來到他面前。
蒼穹仍舊無陽光照射,但白日裡的昏暗光線足夠他看清對面之人的臉。
昔日璀璨的金眸被蒙上一層黑色的霧氣,唯有瞳孔最中間猶如星點般的金色維持著他最後的清明。
冷冽的下頜線緊繃,那雙眼睛直直看過來時,一張臉越發顯得薄情寡欲,好似在天地間的一切都在他心間留不下半點痕跡。
這樣的寒洮,傅明煦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
黑紅色的魔紋深深地刻在他的額心,時刻昭示著世人寒洮已經入魔的真相。
傅明煦看得幾欲落淚,眼角沁出紅色。
而此時,薄唇緊抿的寒洮終於第一次開口:“怕我?”
嗓音乾澀沙啞,像是許久都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站在洞口,天色愈發昏沉,空氣中有濕潤的水汽騰升,一場暴雨即將而來。
但面前的男子微微傾身,傅明煦識海中的疼痛在他逐漸靠近時奇異地消失。高大挺拔的身形極具壓迫感,不消一會,他隻覺得自己踹不過氣。
沒等到他回答的寒洮也不生氣,他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主動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裡很安全。”他面無表情地開口,嗓音一如之前。
空氣中的濕潤水汽越來越重,遠處有厚重的烏雲滾滾而來,天際黑沉,天地間的空間似乎都在被逐步壓縮。
此時的蒼靈大陸靈氣稀少,魔氣早已肆虐在每一寸土地。奇怪的是,他們周圍的空間中既沒有魔氣也沒有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