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煦記得,即使是現在的雲寒城,也有老一輩的人會偶爾感歎傅家曾經曇花一現的天驕。
“我自生來便仙質優秀,若不是為了振興傅家留任家主,再加上這蒼靈大陸無法飛升,早該去大仙宗尋得更廣闊的天地。”
“後來遇到你母親,又有了你,我隻想兩人修煉長長地陪伴著,養育你長大成人,再把傅家發展得更繁榮一些,也不算辱沒了傅家的門楣。”
“你母親消失後,我借著遊歷的名頭尋找了許多,可一直都無法得知她的半點蹤跡。”
“這世上,除了我和你,竟然沒有一人認識她。”
“就像是她是從天而降一樣。”
“直到,我誤打誤撞中來到了巫族遺跡,又習得了巫族星辰之力的推演之術,這才從天地法則中推演出了她的存在。”
“上界,不可窺探。”
“為了給你留下訊息,我利用星辰之力傳送訊息到傅家,只是不知為何被其它遺留的上界之人發現,最後隻好及時關閉了這裡。”
傅陽恤說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岩洞火焰跳躍,唯有他身下的冰川石散發著涼意。
傅明煦的目光定格在冰川石上,抿著嘴唇久久不語。
“所以,你身上的鏈條,也是母親所為嗎?”他輕輕地開口,那九條燃著火焰的鏈條輕松地穿過傅陽恤的肩胛骨,把他捆在這裡許多年。
傅陽恤眼睛閉了閉,睜開時眼中並無怨恨,“不是她。”
至少,不是她親自動的手。
“她是仙,我不過下界一個普通的修士,與她相戀,想必是觸犯了上界吧。”關於上界的傳說在修真界中一直都未平息,傅陽恤還記得與她初相見時的狼狽樣子。
或許,她口中所言的被仇家追殺就是真的,只是她無意間逃到了蒼靈大陸,這才有了兩人之間的故事。
凡間的話本中,仙凡相戀總會是會受到懲罰的,他寧願這懲罰落在自己身上。
在他心裡,昭陵不過是與他偷偷相戀的小仙女罷了。
聞言,傅明煦不知怎麽松了口氣。在他的潛意識中,始終不想把父親身上遭受的一切往母親身上想。
然而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兩人對話的寒洮只是掀了掀眼皮,深深地看了傅陽恤一眼後,嘴唇輕輕地闔動兩下沒有發出聲音。
兩人的視線短暫地接觸,又心照不宣地移開,悄無聲息的小動作並未被傅明煦發現。
“剛才白樺之就是被上界之人的意識操控,想對我出手,以此來威脅你的母親。”
“等你們出去後巫族遺跡會自行關閉,我呆在這裡比去外面更安全。”
最後,傅陽恤仍是以“自己若掙脫鐵鏈離去,被上界察覺後,傅陽煦身在上界的母親會受苦”為由,再一次拒絕了傅明煦為其脫困的提議。
“如果你們能找到修複天梯斷絕的辦法,找到你的母親,確認她安然無恙後,就來接我吧。”
到最後,傅明煦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剛出無妄島,望著那銀色波浪中央的島嶼,他慢慢地蹲下身子,低頭捂住了眼睛。
星光下,他的肩膀不住地顫抖,顯得格外地單薄無力。
鼻尖忍了許久的酸意終於如破堤的洪水肆虐開來,淚水不斷地從他的指縫中滑落,很快便濕潤一片。
他在無聲地哭泣。
寒洮也蹲了下來,默默地把他摟在懷中。
他沒有出聲,隻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金眸中帶著無盡的憐愛和疼惜。
..
岩洞內,自傅明煦走後,閉目養神的傅陽恤再次睜開眼睛。
司陽仙君看著對面與傅明煦長相相似的人,推演的天機再次不斷在腦海中閃現。
“天道日間衰落,但它不忍蒼靈大陸就此湮滅。”傅陽恤輕輕地笑著,像是察覺到他的來意,“仙君的大名我早已知曉,這世上唯有你與天機最近,我不過是在因緣際會下得了巫族的星辰之力,才得意窺探一絲天機。”
“可我推衍天機的天賦有限,這麽多年,我在這裡一人,便也有了思考問題的清閑時間。”
“明煦血脈奇特,他母親的所作所為我雖不知原因,卻也知道上界之人對下界不過是看苟且偷生的螻蟻。”
“然螻蟻亦有踏上通天大途的念想,仙君你心懷蒼生,必定是此間天道最適合的媒介。”
司陽仙君輕輕皺眉,半頭銀發在火焰的跳躍下流淌著光華,“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一切都告訴他了嗎?”
傅陽恤笑而不語。
他知道的自然比他說的多,但他不想讓傅明煦活在痛苦和糾結中。
天梯斷絕已有千年,他不知道那些上界之人當初是如何下來的,具體又做了些什麽,只能把修複天梯當做一個夢想寄走兒子心中的其他念想。
“我把巫族的形成之力送給你。”傅陽恤的聲音不急不緩,好似送出去的是一件最普通不過的禮物。
說完,他又慢慢地站了起來。
鏈條搖晃,火焰奔騰而來,似乎在阻止他。
傅陽恤就那樣站在冰川石上面,慢慢地彎下他即使坐著也筆直的脊背,朝司陽恭敬而鄭重地鞠了個躬。
“他日,還望仙君幫助我兒。”
凡人常言,父母之愛子則計之深遠。
但司陽從星辰之力中得到傅明恤所知道的訊息以及他的心願後,他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