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離的尾巴隨風搖曳,忍不住用一條尾巴捂住臉,感到心酸又無奈:“真不見?沒別的辦法?”
“我這本體暴走成這樣是何其醜陋可怖啊。”青吾摳斷了樹枝,又笑又吸鼻子,“遭劈的樣子肯定也嚇人,給老哥留點體面吧。”
潛離喉頭酸澀,抬起同塵扇指向黑夜裡的大周儲君:“那麽,我過去用仙術再讓他昏睡麽?”
“拜托了拜托了。”青吾合掌,“小狐狸,你快去快回,趁著還有點時間,我再瞧瞧你身上的變化。”
潛離歎了氣:“那我去了。”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九條尾巴也沒收回去,以尾撥開瞬移時眼前因氣流湧動的塵土沙葉。
他循著整座帝宮裡唯一的心跳聲而去,認為那就是凡人所在。
夜深,星光黯淡,潛離也沒有試圖去看清目標人物,自然也是感應不出來的。他只是瞬移趕到他面前,想伸手去拍他肩膀以術擊暈他,扛回寢宮安置。
他出現是一秒,尾巴也是一秒被抓住。心跳聲在耳邊炸開,深夜裡顯得尤為震撼。
“抓到你了。”
潛離狐耳猛然豎起,整個妖都傻了:“小、小道士?”
“嗯。”趕到的周刻張開雙手抱住他,自他耳邊開門見山,“我見到了祭司本人。他告訴我,兩百年前我是他的哥哥。”
潛離渾身血液驟冷,猛然抱住他,雙手因緊張而化成了一對爪子,緊緊攀住了他後背。
“他……還告訴了你什麽?”
“我知道了全部。”周刻彎腰將他往懷中貼,說話又低又啞,“大妖怪,你總是能出乎我的意料,做我想之未想。你告訴我,為什麽偷走了那一世的我?”
“我……”潛離的爪子控制不住地撕破了他的衣服,胡亂摸索到他後心位置,“我耽誤了兩世,一世看著你當三百年鬼將,一世看著你斬首在我面前,我承受不起再看你陷入淵澤。”
“是這樣麽?”周刻抱緊他,“真的麽?”
潛離神色蒼白,安靜了好一會才搖頭:“不……是我、是我不願和你陷進去。祭司一職漫長,要麽孤獨難以終老,要麽傳以後嗣離任,我何其自私,兩者都不情願看到。”
拖到另一個祭司徹底取代他,拖到無可轉圜才放手,讓那一世的凡人無處可去無家可歸,才能舍不得離開自己。
那是他自己作的一世苦果。
潛離發著顫笑:“我可恨麽?像不像陰魂不散的惡鬼?”
“你把我的希望擊碎了。”
潛離被這話擊得頭暈目眩。
周刻粗喘了半晌,抑製不住勒緊他:“你讓我怎麽辦啊。來時我滿懷希望地想和你歸隱山林,我憧憬來路,才知道原來你已經走過這樣一條路,走出一世怨憎會。”
“我怎麽斷得開對錯啊潛離……祭司問我知情後想要如何,我只能來找你。大妖怪,我多想和你做神仙眷侶,為你做點什麽,可是我……我怎麽發現那些舊世窟窿怎麽都填不上?”周刻脊背更彎,淚眼婆娑地貼著他鬢角,“難道除了互相傷害,我們就走不出其他的路了麽?”
潛離松開了爪子:“是我在傷你。”
“可是……”周刻收緊懷抱,“被留下的都是你。”
*
青吾在樹上等了許久,等到心驚膽戰,疑心起狐妖小老弟和那凡人出了什麽事來。
他焦灼到掐斷了樹枝,咬咬牙便想過去看看,也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聲熱情的招呼:“嗨。”
青吾差點被嚇得摔下去,立即轉頭看去,一副古怪詭異的面具撞進眼簾,那人周身還飄浮著幾點悠悠的火焰,簡直就像鬼火,活脫脫一出黑夜鬼魅出場。
這鬼還舉起兩手做了個襲擊的手勢,面具嘴部的位置滑出一條長長的紅舌頭:“略——”
“嗚哇!”沒見識的千年樹妖被嚇得夠嗆,好巧不巧的腳下的樹枝就在這時崩斷,他在慌亂之下滿腦子空白地從自己本體上摔了下去。
青吾撲騰著要施法停止下墜,樹上那“鬼”手一揮,一朵火焰墜到了青吾上空,重若泰山地把他往下壓。
驚嚇和下墜來得太快,他還沒有來得及撥開火焰反應過來,就墜到底下,被一雙手接住。
側耳就是心跳,抬頭就是下頜。
樹妖的第一反應是隱遁,伸手推開人的瞬間摸到了一手黏膩,血腥味彌漫在鼻尖。
“我回來了。”接住他的大周儲君環緊他,心口沒有徹底愈合的刀傷滲著血,“我穿過冥府的曼珠沙華,回來討你的嫌了。”
青吾的臉憋成了張包子臉:“放我下去!”
“這一條不想聽你的。”儲君低頭眯著眼注視他,又彎起了眉眼:“我還欠著你的,你不能躲。折磨我啊,青吾。”
“從沒聽過欠債人追著債主不放的!”
儲君摩挲了把樹妖:“如今便聽過了。”
“你——”
論口舌,他從來就說不贏。
“我覺得我沒事時還可以兼職當個媒人,或者掛個牌子當狗頭軍師。”祭司在樹上揭開面具唏噓了兩把,仰頭觀察著天色,手指翻飛掐算了一會,低頭衝樹下的一人一妖喊道:“殿下,先生!今天陰雨,天色看著黑,其實距離破曉不遠了!”
青吾猛然清醒,掩住眼睛戰栗:“祐之,聽話,放下我,回你的宮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