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慌裡慌張地將周明文的屍身放下來,規規矩矩地擺放在擔架上。
“我們去看看,”木小雀牽起戚平的手,領著他來到門前,未理會周家人無聲的警告,他半蹲在地驗起屍來。
戚平緊緊盯著木小雀,只見對方眉心越皺越緊,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他視線跟著木小雀手指上的動作遊走片刻,出聲問道:“有什麽問題?”
木小雀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接過戚平遞過來的手帕擦擦手,帶著他向遠處走出一段距離,才開口道:“很奇怪,周明文身上沒有致命傷,甚至外傷都不見幾個,而且也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會不會致命傷是類似於魔道那種銀針呢?”戚平思索道:“如果扎在身體某處重穴,確實從外面不太好分辨。”
“有可能,等仵作來驗屍吧,”雖如此說,但木小雀眉心卻並沒有舒展。
他望著遠處的屍體,想到那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禁產生一種詭異的猜想,“萬一周明文是自殺呢?雖然無情,但不得不說,因為他的死,周家確實避免了一次危機。”
戚平跑過去將已經哭暈了的蕭慕涯扛過來,妥善地擺放在牆角,蹲在那忙了片刻。
然而他腦子裡卻一片空白,似乎只是想給自己找點活乾,消化這無法排解的情緒。
忽然,他舉著手帕的手驟然停下來,茫然地看了看被他擦得通紅的臉,頹喪地歎出口氣,終於略緩過神來。
現在線索全斷,與這件事有關的人要麽失蹤,要麽身死,匿名懸賞更是無從得知,只剩下一個魔道無姓門還是他們暫時動不了的。
不知不覺,他們竟然走進了一條死胡同裡,下一步去哪,完全沒有方向。
唯一讓人慰藉的是,自己與木小雀在一起的時間會更長一些,然而確不知道又要流多少血。
戚平耳邊忽然掃來一陣風,未等回頭看去,刀劍碰撞在一起鏗鏘聲便在遠處響了起來。
“師太,冷靜!”
木小雀落在門前架住恆恨師太向周明文屍身上砍過去的刀,輕輕向上一撩將刀掃開,“仵作還未來,還請師太顧全大局。”
“別攔我!”恆恨師太明顯被刺激得狠了,額上青筋鼓起,咬牙切齒地罵道:“我不能讓這狼心狗肺的畜生死得這麽便宜。”
木小雀手指夾住再次揮過來的刀,真氣灌注於指尖,微微用力,喀一聲,刀裂成兩半。
趁著恆恨師太怔愣的功夫,他忙解釋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知道周明文的死因,才能做出判斷,師太也不想讓戚無極白死不是嗎?”
眼淚順著恆恨師太的臉頰流淌下來,她擼下手腕處那串佛珠摔在地上,目眥欲裂地從牙縫中擠出聲咒罵,“寧入地獄,我也要斬他首級!”
佛珠落地的瞬間,內部蠶絲崩開,珠子散落一地,從青石地面上彈起,四處翻滾。
木小雀看著滿地的珠子愣了愣,彎腰拾起一枚,紫檀木磨成珠,表面油亮光滑,不知道這是盤了多久。
忽然一個小凸起搔刮著他的指尖,他翻轉過來,上面竟還刻著一個字,字體極小,在暗處完全辨認不清。
他走到陽光下,眯眼注視片刻,忽然渾身震了震:“師太,這是誰給你的?”
戚平聽到木小雀語氣有些不正常,撿珠子的手不由頓了頓,他從手帕上拿起一個佛珠觀察起來,湊過去小聲道:“師太俗家名便是周清。”
“我知道,”木小雀點點頭:“但身入佛門,便意味著俗世凡塵盡棄,俗家名姓更不可再提,怎麽還會刻在佛珠上?這必然是誰送的。”
“師太,對不起,您別怪雀兒,他不是質疑您心不在佛祖,”戚平撓撓早已有些散亂的短發,插在兩人之間:“這佛珠想必是我爹送的?”
“胡唚!”恆恨師太惱羞成怒地看了一眼戚平,嚇得他忍不住渾身哆嗦一下,不由向後退了退。
恆恨師太見此閉上眼深呼吸幾次,然而梗在胸前的那口氣卻怎麽也無法吐出去,她實在是惱,是怨,她恨自己,明明應該早點想通此結的。
二十年前,家中主母突然病死,導致家主之位空懸,周明德與周明武為了這個位置暗中隱隱較勁多時。
便是那個時候,周明德為了能獲得自己祖父的支持,向她提了親,奈何自己那時玩心大,脾氣硬,扛著聘禮私下退了親,導致周明文對她很不滿意,還教育了她一通,說她不懂事。
她本未當回事,沒想到幾天后便被一疤惡人綁進賊窩折辱,險些身死。
逃回來後祖父嫌她敗壞名聲,求周明德掩蓋所有風聲,又狠心將她趕出周家,幸而後來得到戚無極的照顧與愛護。
現在想想,那時周明文對周明德感情頗深,百般維護,而她當眾落了周明德的面子,豈是一段責罵就能了卻的事?
自己當真是傻,傻到仇人近在眼前,竟不知曉,甚至還與對方秉燭夜談,收下佛珠。
一幕幕的悲歡離合重新浮現,混亂地糾纏在一起,然而想到戚平在眼前,她硬生生強迫自己壓下情緒。
戚平只見恆恨師太閉著眼深吸了好幾口長氣,再睜開眼時,已不複剛才的怒意。
她深深地注視片刻地上的屍體,冷靜道:“便是周明文這廝前兩日送給我的,枉我那時還自以為和他情深義重。”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