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揣著袖子,甕聲甕氣道:“那我就不曉得嘍,但我絕對沒說謊啊,其實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欲小聲,卻耐不住嗓門大。
“那些難民都是從各個沒有仙門庇護的凡間城池來的,自然什麽都不知道,但咱們這兒的城主府本就是修仙氏族,消息那肯定是無誤的!”
說著,又朝雲緲的這支隊伍瞥了一眼。
“你們看,好端端的,不逢年不過節的,來這麽多仙君幹嘛?肯定是出大事了。”
街頭巷尾的議論總是不帶邏輯的,想到哪裡能剛好就好,都是茶余飯後侃侃而談,驚訝和惶恐一閃即逝,並不覺得妖邪多恐怖。
畢竟他們自信於有仙門守護,怎麽著那災難都輪不上蒼梧城。
將夜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妖邪的身份和來處雖還不知曉,但這種謠言已經傳得很開了。
普通人隻以為和某個仙君有關,但仙門修士之中,定然有不少惡意揣度的目光放在師尊身上。
妖邪還未禍及這片土地,普通人便不至於太緊張,他們照常忙碌,為生計奔波,也偶爾閑下來找樂子。
茶余飯後,作為談資被捧上口舌的不止一件事。
也有人討論自妖邪出現後,無數流民進了蒼梧城。
那位城主府不受重視的庶子為流民施粥布醫。
這本是好事,但他們不相信一個不受寵,本身又沒能耐的庶子有錢財,有能力做這些。
都在猜測他是不是為了表面名譽去偷錢行善。
果然,此後不久就爆出有人家裡失竊,丟了不少錢財。
若只是錢財這種身外之物就算了。
那庶子還仗著自己學過兩年的岐黃之術,給那些什麽都不懂的難民問診就醫,給他們開藥的第二天,不少人就上吐下瀉,險些被折騰去半條命。
因此,庶子風評很差。
那些被折騰的死去活來的難民氣不過,認為那庶子到底是個紈絝,折騰他們取樂呢。
又懷疑善粥中也有瀉藥,沒兩天就砸了他的施粥鋪子和臨時問診的攤子。
將夜聽得眉頭直皺。
既然這庶子是君城主的兒子,那也就是他這具身軀的表兄弟。
但是,別說他對這些在原文中連名字都不曾有的小配角一無所知,就算是原主恐怕都未必認識,畢竟君城主的妻妾太多了,兒子也不計其數。
唯一讓將夜感覺很難受的是,如果這個人真就是個愛搞惡作劇的紈絝也就算了。
可萬一,他是被冤枉的呢?
是被城主府的宅鬥搞壞名聲呢?
那他簡直就和師尊一樣可憐!
滴滴答答的水漬濺落在將夜睫毛上,他伸手一探,下雨了。
緊接著,眼前晃過一抹極亮的光,陰沉沉的天際閃電明耀,雷鳴忽至耳邊。
“嘩啦——”
傾盆大雨如針錐般驀地直直砸下。
將夜趕忙伸手去肩上掏鳥,匆忙塞進懷裡。
鳥類都是怕水的,羽毛佔了水就沉重地飛不起來,也得虧了白鳥此刻的形態只有鳥雀那麽大,要不然懷裡還真塞不下。
將夜護好鳥,一抬頭,小師侄們都去避雨,散乾淨了,他追著隊尾往前跑,卻還是在一街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迷了方向。
無奈中,他指尖燃起靈力,在頭頂上撐開一小道避雨結界。
但風卷著雨,斜打在身上,還是淋濕了半身衣擺。
匆忙趕路,卻腳下一個趔趄,踢到什麽,將夜險些摔倒。
伴著一道吃痛的哀嚎聲,將夜垂睫看去,那是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少年,正跌坐在地上,抱著腳踝。
周圍都是狂奔著的熙攘人群,所有人都像是沒看見跌坐在地的少年一樣,沒有一個人來問他,沒有一個人來攙扶他,更不會關心他會不會遭遇踩踏而受傷,看少年裸露在外的腳踝上都是淤青,想來也不只是被踩踏了一回。
將夜:“抱歉啊,你在這裡很容易造成踩踏事件啊,能站起來嗎?找個地方躲雨吧。”
少年渾身一怔,訥訥地抬頭看眼前這個粉衣的……姑娘?
不對不對,聲音明明是個男子。
還沒反應過來,粉衣少年就忽然蹲下,也不嫌他滿身淤泥,攙起他胳膊就往旁邊的商鋪屋簷下帶。
卻被商鋪老板惡狠狠驅趕:“是你啊!快走開快走開,不要影響我店鋪的風評。”
將夜:“……”
少年狼狽中卻並沒有失落,好似習慣了這種惡意對待。
將夜沒辦法,因自己踢傷了少年的腳踝而愧疚,就把自己頭頂上的遮雨結界大部分移到少年頭上。
雨水一下子浸濕了他的眼睫,面紗倏然糊了滿臉,喘不過氣。
他的小師侄們都散乾淨了,將夜也懶得在陌生人面前偽裝,一把撤掉面紗,露出完整的面容。
小叫花子一樣的少年驀地瞪大眼睛,盯著將夜的臉,皸裂的雙唇顫了又顫。
“表哥?”
“蛤?”將夜好像知道這人身份了。
但是……
堂堂城主府公子,怎麽能混得這麽慘啊!
少年卻完全無視自己的狼狽,連腳踝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似得,一雙圓溜溜的眼把將夜渾身上下看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