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衝湧進腦海中,雲諫聽著那些七嘴八舌的詰問,竟一時分不清是千年前的彤岫村還是如今的雲緲山。
他渾身遊弋著冷冽到難以自控的氣息。
直到步凌塵快步走過來,扼住他的手腕,俯他耳邊低聲說:“冷靜,屏氣斂神,控制住自己。”
雲諫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將那股險些揉亂成一團的猙獰心緒強壓下去。
步凌塵替他對簡十初道:“還有什麽事嗎?沒事就趕緊帶人走吧,待客看茶的事雲緲主峰就可以做,神隱峰還是清淨點好。”
“呃……”簡十初是帶著任務來的,不可能離開,盡管他也察覺到了雲諫身上莫名湧動的凶悍。
還是輕咳一聲,眼眶倏紅道:“自然,仙尊既然說妖邪已被您斬殺,但一面之詞不可信,我等自然要繼續調查,至於神脈坍塌一事,還要等君家主那邊的調查結果。”
“這最後一件事,那就是……關於我那慘死的徒兒!他本是領命去往蒼梧城鎮邪,卻不想殞命於神脈之中。”
立馬有一個仙門弟子湊上來,急道:“對啊!鍾離師兄是帶著我們一起進去的,我們已經是最後撤出來的那批人了,出來後才發現師兄不見了,再之後神脈就坍塌了,我們等了會兒確定沒有余震後便一起去找鍾離師兄,可卻看見……”
那弟子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泣不成聲。
其實在很多人眼中,鍾離澤是個極好的師兄,他常常指導師弟們練劍,有什麽機緣巧遇都不會忘記大家,那番謙謙君子的模樣深入人心。
直到他身死的消息傳遍雲緲,不知多少人為其落淚。
簡十初長歎一聲,仰頭止淚道:“那孩子被埋在碎石中,渾身都被砸爛了,成了肉屑爛泥,一塊完整的屍骨都找不到。”
他當時看到那團布包的時候,整個人近乎昏厥過去。
旁人隻道他師徒情深,難以接受這件事,實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鍾離澤和任何弟子都是不一樣的,這世上只有一個鍾離澤。
簡十初抬起手背摸了把臉上的淚痕,轉眸看著雲諫。
聲雖恭謙,卻眸如刀刃:“我費了很大勁,才勘查出問題所在,他不是被落石擊中而亡,而是……被人以劍一寸寸刺破髒腑後,又一劍扎穿心臟才死的!他死在了自己的本命劍下!”
簡十初顫著手,從懷中摸出一角碎布,碎布鮮紅又泛著暗汙。
“這塊衣角至死都被那孩子緊緊攥在手中,這就是殺害他的人留下的證據!”
鮮紅的碎布被他狠狠拋揚在空中,血汙被靈力洗乾淨,化作了原本該有的顏色,那是一截粉紅的布料。
立馬有弟子認出,驚恐道:“整個雲緲山只有聞人玥才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不!不是的,聞人玥沒離開過雲緲,鎮邪隊伍出發的第二天,就有人發現他被頂替了,此後,他被他師尊關在思過崖面壁,直到現在都還沒出來。”
知此消息的人很多,跟著鍾離澤一同去蒼梧城的人都知道,都見過,那個頂替了聞人玥,穿著一身藕粉衣著的弟子其實是——
“將夜!”
“是將夜!是將夜殺了他,是將夜殺了鍾離師兄!”
只要有一個人帶頭,所有人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所有矛頭都對準了將夜。
雲諫的面色難看的要命,他面上雖未顯露怒意,可步凌塵握著他的手腕能感覺到顫地厲害。
他不曉得雲諫為何要這般維護的一個小弟子,就算是徒弟又怎麽樣?一年前,雲諫甚至動過要殺了將夜的心思,為何現在要因為將夜而產生這樣的反應,又為他做了那麽多事。
吵嚷聲愈來愈激烈,步凌塵握著他的脈搏,能感覺到他體內的靈流亂的要命。
“你冷靜點!”他在他耳邊提醒道。
雲諫看起來並非不冷靜,他抹開步凌塵的手,雙手背後,壓在雲袖下緊緊交扣著,喑啞的嗓道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冷冽話語:“人是我殺的。”
“什麽?!”
除了簡十初之外,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雲諫在坍塌的神脈前說過的話。
他又說了一遍:“這話我不想再說第三次,我說了,人是我殺的,他當時要殺將夜,我作為師尊護著自己徒弟,一時心急下手重了些,你們當時也看到了,我徒兒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況且,他一個剛突破築基期的弟子,如何敵得過元嬰期的首席?”
說完這話,他沉默了一晌,眾人也跟著在這場混亂反轉中思考良久。
這麽說也說得過去,將夜和鍾離澤的修為放在一塊兒比較,那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論動機如何,都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所以,真是仙尊殺的?
這……
鍾離師兄那樣一個美好的人,怎麽可能對一個小弟子下手?
但是,如果這個人是雲諫的徒弟,一心維護雲諫,那似乎就說得過去了。
說不定是鍾離師兄發現了異端,找到了雲諫操控妖邪傷人,導致神脈坍塌的罪證,為了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將夜反應過來就要對鍾離師兄下手,而將夜修為尚淺,因此受傷,雲諫發現後出面殺了鍾離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