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諫要了哪個,都是對不住另一個。
他痛苦至極,又懷揣希望埋首在少年頸側:“我錯了,是我的錯,我不該為了一己之私這麽早將你喚醒,我應該再等等的,等到步凌塵找到聚魂燈,到那個時候醒來的你才是最完整的,而不是……讓你這麽辛苦……”
青年的雙臂抱得將夜很緊,埋首在他頸邊的呼吸都是熾熱如焰的,沒了剛剛的涼薄。
將夜倏然笑了,他回擁雲諫。
也明白了,雲諫給了他回答——
雲諫接受不了千年前的小溪流重新回來後,他的小徒弟消失無蹤。
若換位思考,將夜永遠覺醒不了千年前的屬於小溪流的記憶,雲諫不會那麽執著讓他記起來。
因為……
斯人已矣,生者如斯。
醴泉在雲諫心中很重要,但若代價是將夜永久沉眠,雲諫寧可醴泉不歸。
真實如刀,如利刃,直錐心。
很痛,很難過。
可少年還是笑著擁抱雲諫,不以將夜的身份,也不以九天之上完整的自己的身份,而是那枚殘存骸骨中的千年孤魂。
他捧著雲諫的臉,在一片漆黑之中額頭抵著眉心,鼻尖輕蹭鼻尖,緩緩地,獻祭一般落吻於那雙薄唇。
這一次,雲諫沒有推開他。
反而帶著熾烈的滾燙吮含住少年柔軟的雙唇,輕吮,碾磨,又纏綿滾燙地輾轉啃齧。
熱烈擁吻中,少年腦海裡的記憶片段像是朵朵綻開的煙花,每一抹濃烈的色彩都記錄著小徒弟與他師尊相處的點點滴滴。
原來,他的小破鳥都為人師尊了啊。
原來,他的鳳嵐雲諫不是不喜歡吃蜜餞,他甚至連他小徒弟送到嘴邊的發黑苦湯都能咽下去。
原來,他們也神交過,甚至不止這一步,他們還做了更親密的事。
每一個相擁而眠的夜都無限漫長,每一次清晨醒來都能守在彼此身邊,每一回冒險都永遠在意對方安危……
他是他師尊,他會教他習武練劍,會護他周全,會指導他寫出一手端正的文字,會在外人面前以長者的身份毫不猶豫地護短……
明明是自己腦海中的回憶,卻越看越陌生。
他要將自己沉溺進識海深淵,就如同孤零零地在骸骨中捱過千年的寂冷一般,讓那些漂亮的如煙花綻放的記憶永遠凌空,發光發熱。
擁吻熱烈,輕聲哼吟溢出喉嚨,情不自禁中,少年臉頰有淚滾落,低聲,如小獸般脆弱哼聲。
“師、師尊。”
第99章 他要跑路
拐著“寵物”和他“兒子”連夜跑了
白茫茫的識海世界中, 足下的水鏡倒映出兩團半透明的身影,他們相擁著彼此依偎。
而破敗的神廟之中,少年澄澈的杏眸微掀開一道縫隙。
窗欞被風吹開, 漏入零星月光,借著微弱的光亮, 將夜眼光迷離,瞧著雲諫, 口中溢出一聲低喃:“師尊。”
桃花眶中伏臥的琉璃珠驀然顫動, 驚愕不已。
“你……你是……”
還不待他如何反應, 將夜眉頭輕蹙,魂靈拉扯讓他脫離現實,再度回到識海深處,軟睫垂下。
彌漫的濃白深霧中,相互依偎的兩道半透明的影子皆睜開雙眸, 看著一模一樣的對方。
一個目露傷心,帶著幾分釋然的哀歎開口道:“你回去吧, 他在等你回去。”
另一個瞪大了眼:“那……那你呢?”
“我早已作古, 不過是千年殘魂,我和你擁有同樣的過去,而你和他卻還有現在和未來。”
“不是的!”
將夜驀然擁住另一個自己,不撒手:“為什麽要否認自己?你不是這麽想的, 你根本不是這麽想的!我們都知道,我們從來都是同一個人,你為什麽要放棄自己?”
“可是……”
醴泉很清楚,他一開始是篤定自己是九天之上的醴泉, 也是跌落人間的小溪流, 更是輪回而來的將夜, 但在雲諫一次次陌生疏離又糾結矛盾的眼眸中,讓他變得不那麽確定自己是誰了。
他看到了識海深處的記憶煙花,看到了自己的後來與他的小破鳥的後來,是那麽美好。
這種體驗感漸漸流淌進心窩,他漸漸想起來了,於是喚醒了識海中沉睡的將夜。
如果其中半片魂靈一定要沉睡,那他寧願用自己換回將夜。
但被他喚醒的另外半片魂魄似乎不這麽想。
將夜揪住他的胳膊,凶狠道:“是他笨!是他蠢!是他非要鑽牛角尖,你被他傷心了嗎?我感覺心口好痛。”
“呃……”輪回轉世,去了一遭現代社會的將夜,到底是多經歷了很多,他同自己另外半片封印進骸骨中受苦而變得有些膽怯的魂靈不一樣。
“我們本就是一體的,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當初也很害怕師尊他喜歡的是從前的我,而不是現在的我,我那時候覺得前世與今生是不一樣的,後來……我終於明白了,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
而我們是相同的,我們從來都是一體的,你不要難過好不好?你看,你一難過,我心口也好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