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一體,因為兩片魂魄在識海中都醒過來的時候,感受和思想都是相通的。
他疼,他便也疼。
將夜說:“你看,此前你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人,那是因為我在沉睡,你感受不到我的情緒,再加上……加上師尊他那麽過分,他……他氣死我了!”將夜一直都對他師尊很尊崇,很關心,頭一次感覺這麽委屈,這麽憤怒。
他安撫另一個自己,也在自我寬慰:“總之,你現在感覺到了嗎?我的情緒都流淌在你的魂靈之中。”
醴泉愣了一下,除了屬於千年之後的記憶在漸漸回歸,他確實對將夜的情緒感同身受。
將夜知道他的想法和目的,極心疼自己,他擁抱另一個他:“不要以犧牲的方式來喚醒我,你知道的,我們之間殘缺了哪一塊都是不完整的。”
拉扯之中,熾白的光暈從相擁的兩半魂靈中漸漸彌散開。
將夜不想殘缺,不想做什麽二選一的難題。
分明就是同一個,為什麽一定要二選一?
他比另一個自己活得通透,也比他師尊更會解決問題。
魂靈在努力融合,誰都是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他欺負我們,我幫你欺負回去……”起初還是兩半能交流的殘魂,到了後來,兩道別無二致的身影和聲音漸漸重疊。
“他敢欺負我,我……我真的生氣了!”
……
雲諫忐忑不安地擁著將夜,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將夜體內靈流混亂,只能不斷地往他體內輸送靈力,想讓他好受些。
眼前人,懷中人不再給他任何反應,闔目不看他,恐懼感讓雲諫頭皮發麻,渾身觳觫。
就像是……就像是他險些要失去他一樣。
一刹那,雲諫從糾結眼前人到底是誰的情緒中驚醒,他惶然不安地一遍遍喊著將夜的名字。
“將夜……醒醒,你別睡,我沒有……”
沒有什麽?
沒有糾結他到底是誰?沒有欺負他?沒有讓他難過嗎?
他死在他手上,直到闔目的那一刻都在說不怪他。
而他呢?
他又做了什麽?
在將夜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醒過來的時候,他卻去糾結,去為難,去認為眼前人變了,再一次用無形的利刃狠狠傷了將夜的心。
他……
他在做什麽啊?!
他擁著少年,額抵眉心,想強行進他識海,卻被強行阻隔在門外,將他當個陌生人一樣攔住,而識海之中熾盛的靈流湧動不休,似乎是在發生著什麽巨大的驚變,而這猶未可知的變化是他參與不了的。
雲諫太急了,太惶恐了,他不是醫修,不知渾身滾燙的懷中人識海深處發生了什麽。
想到少年剛剛那樣絕望又熾熱地似臨終訣別一般擁吻他……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用翎羽利刃扎了他的心,要了他的命,他竟還要用漠然的態度去傷他的心,戮他的魂嗎?
將夜明明那麽難過地看著他,哽著聲對他說:“我和他怎會是兩個人呢?我們擁有同樣的魂靈,同樣的喜好……”
“如果你一定要覺得我和他不是同一個人,真到了只能選擇一個的時候,你可以選他……”
雲諫忽然從神志恍惚中驚醒過來!
極恐懼,不知所措,一遍又一遍呼喚他名字。
“我,我錯了,是我不好,你醒醒,你別生氣……”
“為何……為何不生氣?”
有回應……
終於有了回應!
雲諫看到懷中的少年睫毛顫動,雙唇虛弱地掀開,吐出委屈又傷心的話。
待到眼前的少年從識海冥想中走出,掀開眼皮,眼珠從他臉上轉了一圈便落到別處,冷漠地抬手推開他。
對於沉睡這麽久的將夜而言,他很想念他的師尊,恨不得此刻就擁他,吻他,釋放情緒地與他共沉淪,可作為另一半魂靈的醴泉而言,他剛剛被那樣傷了心,甚至難過地想讓自己徹底消失算了。
怎麽都不可能釋懷。
魂靈初融,極不穩定,精神狀態也不好。
將夜在兩種矛盾的意識拉扯中,咬牙推開雲諫,不想看那雙他不用看都猜得到有多破碎擔憂的桃眸。
他心腔中憋著一股氣,很難受。
他不怪雲諫在九天之上捅他那一刀,讓他墜落人間,不怪雲諫不告而別,讓他獨自死去都未見他一面,也不怪雲諫神志不清的時候於鴻濛秘境中再一次將利刃戮他心腔……
他死了,也不會怪雲諫。
可是……
在他好不容易清醒之後,雲諫對他的態度讓他開始懷疑,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小破鳥,他的師尊,到底喜歡的是什麽?
千年前的小溪流是他,被封印在骸骨中的殘魂是他,轉世輪回的小徒弟亦是他啊……
雲諫的糾結讓他難受。
可他到底是愛雲諫的,因而,做不到不在意,做不到無所謂,做不到隻說:你別糾結了,我回來了,魂靈相融,記憶全都在,你滿意了嗎?
將夜什麽都不想解釋,不想說。
澄澈的杏眼抬起,對上他師尊那雙近乎有些病態瘋魔又破碎泛紅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