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依照醴泉那藏不住話的性子,偶有夢囈,便枕著雲諫的腿胡言亂語什麽小破鳥,什麽還我水, 你捅得我好疼之類的話。
“呃……”就算這話沒有不正經,但在少年的哼吟聲中,入了雲諫的耳,多少就有些不正經了。
因此, 雲諫壓根就沒往別處想。
起初不覺, 但後來醴泉也曉得自己這破嘴怕是說錯了什麽。
雖然……但是……
他的小破鳥那麽聰明, 這麽就沒察覺出來呢?!
醴泉雖然呆呆的,卻不蠢,他是不希望雲諫知道自己就是九天上的那川溪流,但他更氣惱雲諫怎麽就把他給忘了啊!
午夜夢回,少年莫名氣鼓鼓地一拳捶在雲諫胸膛上。
“你敢忘了我!你這個薄情寡義,不負責任,始亂終棄的渣——”鳥字又被少年咽進喉嚨,他到底不至於傻到自曝身份。
“呃……”少年委屈地要命,濕漉漉的杏眼又淒怯又含著慍怒瞪著雲諫。
這讓雲諫很不理解啊。
他頭一回較真起來,皺眉道:“你又怎麽了?我是哪裡惹你生氣了?”
少年鼓著腮,瞪他:“就是你不對!你不好!”
你敢忘了我,你敢不記得我!
這時候的雲諫根本不會哄人,任誰莫名其妙好端端地被指責都會不開心吧?一頭霧水的雲諫也不例外,他想了半天想不出原因,隻好鐵青著臉,憋著一股氣,故意輕飄飄地來了句:“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呃……”少年本就氣著,惱著,還未從反覆噩夢了好多次被捅死的恐怖夢境中抽離出來,他委屈到喉嚨凝咽,幾不成聲,說不出話了。
濕漉漉的眸子通紅一片,眼尾還墜著一塊海棠嫣色。
看雲諫的表情就像是看一個拋妻棄子,薄情寡義的渣男。
雲諫也被少年傷心難過的模樣弄得心神不寧,後悔自己說的重話,想要將人往懷裡摟一摟,安撫一下,卻被少年抬手擋開。
他抬袖狠狠抹了一把臉頰的淚,一個人往住所外走去。
雲諫沒追上去,隻幽幽歎了口氣,他確實不會哄人,也主要是因為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能惹小家夥這麽生氣。
想起平時少年不開心,他就弄了點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或者是蜜糖糕點之類的送來,很快就能安撫好。
今日,為何……
月色漸溶,雲諫不動聲色地悄悄跟著少年走到屋外。
山澗被他們開辟出一片院子,流水輕響,翠綠環繞,這裡被少年種下了很多奇珍花草,他心情不好就會坐到花草叢中,絮絮叨叨地同這些草木精靈說話,可惜的是,它們都沒生出靈智,只能聽他說,不能給到任何反饋。
雲諫悄悄站在虯粗的樹木之後,靜靜聽著少年的抱怨,企圖領悟些什麽,好對症下藥,哄好他。
但少年有時候又很聰明,即便對著草木精靈也不會述說那個不能說的秘密,只是有的沒的扯了一大堆,又道自己要趕快找到沙棠果了,要不然這裡不能繼續住下去了。
說著,他看了看不遠處越發寬敞的山澗,滿目憂愁。
水沛是好事,可太多了就要泛濫成災了,總不能牽連這些無辜生靈吧?
不能住下去?
不能住下去是什麽意思?
雲諫心頭顫動,惶然至極,他盯著少年半隱在花草之中的背影,指尖深掐樹乾,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要……離開他嗎?
雲諫絕對不允許他離開,當初自己本就要死的,要不是少年救了他,他早就神魂湮滅了。
他救了他,總要對他負責吧?
到底是有多久沒活得這麽愜意快活了?
自他躺在一片草地上醒來的時候,他便丟掉了全部的記憶,不記來路,不知前塵,恍若新生。
但他不快樂,總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要緊的東西,若是找不到,他便覺得來人間走這一遭沒有任何意義。
直到這隻山野精靈的出現,才讓他沒有任何意義的生活有了趣味,或者說空蕩蕩的心腔被填補完整。
雲諫不能讓這個少年離開自己,他要問清楚!
還未走近,少年沒有發現他,自顧自地對草木道:“三個月吧,最多三個月,若是還沒找到沙棠果,我就真的要離開了。”
雲諫頓足,沒去追問。
他知道了,只要有沙棠果,他的精靈就不會離開他。
兩個都不長嘴的人,心思全靠猜,就很容易產生誤會與隔閡。
雲諫想的是他的少年要拋棄他,離開這個地方,至於什麽原因,他不管,他只知道,他要離開他,那就是不行的!
而醴泉呢?
他是想離開,但他不是個大度到成全他人,委屈自己的那種人,他也做不出那種留下一封書信就獨自遠走他鄉,一個人蜷縮角落默默舔舐傷口。他絕對是那種受傷了就恨不得把一分痛演出十分的難受,讓他在意的那個人好好心疼他!
他打定主意,是要帶著他的小破鳥一起私奔的。
可惜的是他的小破鳥並不知曉,甚至偷聽完他說話就一個人內心戲極豐富地上演了一出又一出“拋棄糟糠”戲碼,臉都氣綠了。
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