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哆哆嗦嗦地進了屋,他被寒露惹地渾身冰涼,顫抖著鑽入他的小破鳥懷裡,雖然雲諫此刻是人形,但他依舊能感受到絨羽的溫暖。
一夜過後,少年本以為自己會從他豢養的寵物懷裡醒來,卻不料只剩他自己一人。
少年第一反應就是懷疑自己一語成讖,他的小破鳥不會跑路了吧?
這不行!
他要把他拴回來!
要是不老實,他就拔光他羽毛,讓他成禿子,醜死他算了!看看到時候除了自己誰還會稀罕他,畢竟,哪個蠢貨才會喜歡一隻禿了的鳥呢?
少年忙不迭就要下山去雲諫的神廟找他,卻在半道上遇見他送給雲諫的小白貓兒——腓腓。
腓腓叼著一封書信,一見到少年就撲進他懷裡,將書信遞給他,又著急忙慌地抬起粉嫩的梅花爪比劃了半天,累得跟狗似得吐著舌頭哈哈喘氣,但少年愣是沒看懂他的意思。
跨物種確實不好溝通,腓腓雖是神獸,卻還不能化作人形,也沒辦法說人話。
但少年會腦補啊!
他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他留書出走了?”
腓腓吐著舌頭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看得少年一頭霧水。
腓腓又抬起爪子讓他趕緊拆開書信看看裡面的內容,他信是拆了,但裡頭的字是一個都看不懂啊!
但他不能讓腓腓知道自己是個文盲,回頭朝雲諫給抖落出來,只能裝模作樣看完後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腓腓完成任務就忙不迭奔下山,回了神廟。
他主人還等著他送完信一起出遠門呢!
可想而知,醴泉是多好面子,才不肯當著別人的面暴露自己是文盲的事實,他攥著信件彷徨不安地詢問山澗中生出一部分靈識的精靈。
誰曾想,這些精靈還不如他懂得多,一個比一個沒文化!
他想了想,覺得看不懂這封信也不一定意味著自己沒文化,誰叫這是人類的文字呢?物種不同,他看不懂不是很正常嗎?
找那麽兩個人類幫忙瞧瞧不就行了?
雲諫往常是不讓他接近其他人類的,就算他下山去神廟找雲諫玩,雲諫一見他就緊闔院門,將人帶入屋中,還布下結界防人偷窺,好似別人瞧他一眼都能把他給看化了似的。
但他已經守著這封看不懂的信好些天了,終於忍不住下山去了一趟神廟,神廟之中的一應物件都在,看起來並不像跑路了。
但路過的村民都說仙君不見了,帶著一隻皮毛雪白的貓兒離開了此處。
他又是失落又是氣惱,好個小破鳥啊小破鳥,帶貓走都不帶他!
可氣死他了!
村裡有文化的人不多,他找了好些人問才問出書信的內容,還真如他所料想的那般,雲諫居然真的卷著他的水和他送的貓兒跑路了!
好在幫他看信的大哥說知道雲諫往哪兒去了,他便在又氣又惱中輕信了他人,誤送了性命……
一夜未眠,此刻窗外已漏入矇昧的天光,就算不借著油燈也能瞧清晰懷中少年根根分明的軟睫。
像是怕懷中人睡不安穩,雲諫的手臂被枕在身下一夜都未曾動彈,他俯身在少年鼻尖落吻。
“天亮了……”
“將夜,天亮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走了,不會離開你了,去哪兒都帶著你好不好……你睜開眼看看我。”
他不會睜開眼了,也沒有再看看他,只是一直闔眸睡著,不管晝夜,也不管身邊的人那雙布滿血絲的桃花眸一直瞧著他,眼光不肯挪開半分。
故事嘎然而止,後面的,雲諫說不下去了。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得了沙棠果後興奮地趕回來要見他,要告訴他:“你要的東西我帶回來了,你別走,別離開,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弄來,但你是我的!”
但這句話始終來不及說出口,卻只在一堆燃盡的灰煙中摸出一枚殘留的骸骨。
他痛到難以忍受,痛到渾身碎裂,如焚魂如剔骨。
第一次,他因內心被控,掙脫不得,按照蠱惑提示,親手在心愛的人胸前扎入翎羽,讓將夜跌落凡塵,承受輪回之苦。
第二次,他是沒有親手傷他,卻因自己的疏忽,再度間接害死了他,讓他在恐懼驚慌中,無助地被活生生燒死。
這一次,他又因自己內心的掙扎,慌亂中將將夜看作了梧桐,如千年前的九重天上一樣,再一次將翎羽深戮心愛之人的胸腔。
讓他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傷得斑駁的神魂徹底破碎……
因為內心不夠堅定,因為神念不夠強大,因為一直任人擺布,從未主動出擊……
他不是錯在做了什麽,而是錯在什麽都不做!
雲諫無法原諒自己,甚至想過要隨將夜一同深埋泉下,可如今還有希望,盡管渺茫,他都不會放棄。
更何況,他千年前在將夜被活活燒死後是想過要送全村的惡民去陪葬的,他想過絕不簡單是村民口中一個“妖邪”的謠言而害死了將夜,將夜到底是神祇,不會輕易死在村民手上,除非有神族人插手此事。
天微亮,院門被推開。
雲諫的神識鋪陳在周圍,他感應到腓腓和彤岫神脈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