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認識你,但我這樣的人,你大約是看不上的吧?”他眸色微暗:“我能想到的,也只是掠奪了,搶過來的才屬於我。”
“呃……”腓腓竟不知,當年他剛闖入雲緲境內,就被籠子罩住,被鍾離澤掠走,竟是因為自己太好了,而被羨慕,又怕求而不得,才如此極端地傷他。
腓腓腦海中閃過一抹不切實際的想法。
其實,若鍾離澤不做那些傷害主人與將夜的事,沒有在初次相見就抓捕他,他或許不會對他印象太差,或許也能同他友好相處著試試看。
也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但他們都知道,時光不能溯洄,就算回得去曾經,鍾離澤偏執佔有的掠奪想法也不會變。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不去拚了命地爭取,去把一切牢牢控制在自己掌心,就永遠不會完全屬於他。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成為腓腓的朋友,他要的是腓腓完全屬於他。
經歷決定性格,他那樣的性格又決定了如今的命運。
但是,人都要死了,一切的權勢富貴,尊崇地位,都成了過眼雲煙,他什麽也抓不住,什麽都帶不走。
唯獨在死前這一刻,真真實實地擁著腓腓,便極滿足了。
“轟隆——”
驚雷降下,淅淅瀝瀝的小雨點,變成了豆大的水珠,空氣壓抑地凝成膠質,狂風驟雨接踵而至,茅草屋簷抵擋不了這轟然降下的暴雨,刹那就洇濕了靴角衣袍。
鍾離澤本能地將腓腓又往懷裡緊了緊,抬起被燒掉半片的袖子,替腓腓遮住雨水的濺灑,不讓一點水沾在他珍寶的身上。
故事講完了,他的一生也走到了盡頭。
所幸,他死之前還能摟著他唯一喜歡過的人,撫著小貓兒的軟發,就像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深仇大恨一般。
鍾離澤快撐不住了,唇角不斷溢出鮮血,半邊身軀被烈火灼焦,內裡的髒腑也被燒地失去跳動。
他這一生像個笑話。
可在這一刻,他終於放松下來,掌心的靈力凝出一柄利刃,擁著腓腓,似情人絮語般說:“你殺我吧,我允你親自動手,才能……才能徹底解除主奴契約。”
腓腓看著他,沒有傷感,也沒有憤恨,沒有任何情緒。
鍾離澤所期待的一切目光,都未從他愛過小貓兒眼中看到。
直到刀刃緩緩戮入心腔,腓腓垂睫道:“你很可憐,我同情你,但是……我也恨你……”
再多的話,說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具身軀是不屬於鍾離澤,甚至不算活著,在他神魂漸漸潰散時,身體也從被穿透的心臟開始,漸漸碎成齏粉,化作煙霧。
他碎了一半的手緩緩抬起,最後撫了一把腓腓的頭髮,雙目定定地看著腓腓,似有不甘,又似釋然。
“去吧,沒人能捆綁住你了,去神隱峰的弱水潭,彤岫神脈在……在白梅樹下,你帶著他的手臂去,去找他吧……”
腓腓轉身丟了沾血的刀刃,沒再看他一眼。
身後的人似又不甘地掙扎道:“腓腓!你……你有沒有喜歡我,哪怕……哪怕一點點?”
腓腓背對著他,頓足不語。
“那……那一瞬間呢?”
“呃……”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呃……”似癡人說夢,他對腓腓囚禁折磨,又傷了腓腓最在意的人,居然還想討來一個原諒。
怎麽可能呢?
腓腓站在雨中,除了耳邊刷刷雨水濺在地面與落葉上的聲音,什麽也沒聽見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只是抱著那截青藤,雙唇顫了顫。
怎麽可能不恨?
只是比起他該追求的以後來說,他不願讓自己沉溺在這種仇恨之中……
這也正是腓腓被鍾離澤所豔羨的能力。
腓腓是天道珍視的神祇瑞獸,他天生帶給人的就是“無憂與忘憂”,他從不該沉溺於過往傷痛,他會向著以後看。
他不但不會恨,他還會徹底將鍾離澤忘個乾淨。
鍾離澤想要討個原諒,最終也沒有如願。
他第一次死的時候,被剁成肉泥,第二次死的時候是在自己心愛之人的手中,身軀化作齏粉,魂靈散成煙霧,就像是從未過這人間,不會被任何人銘記,能銘記他的都因他而死了。
而鍾離澤也從來與梧桐是不一樣的。
梧桐會覺得,既然得不到雲諫的愛,那被恨著也是好的,畢竟愛和恨一樣刻入靈魂,讓人深刻入骨。
幻術解除,恢復了本貌的梧桐一片片撕掉自己被涅槃火燎焦的皮膚,就像褪去樹皮一般,露出新生的豔麗面容。
他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自認為比將夜那又憨又蠢的小溪流漂亮無數倍,可這張臉在鳳嵐雲諫眼底,隻討到一個“厭惡”。
風無幽推開門,走進昏暗的室內。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梧桐轉頭,漂亮的吊稍鳳目凝在風無幽臉上,雙眼微眯:“這一次雖不如我想象中的成功,但也不算敗,鳳嵐雲諫還能去哪兒呢?他已淪為眾矢之的,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