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好嗎?
男子的眼淚瘋狂地掉下來,聽著耳邊穿過的嗚咽風聲,他不顧一切地捂緊肚子,踉蹌地向著曠野盡頭的密林奔跑,前路一片漆黑,可他忽然就有了生的欲望——
因為,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第六十章 我來還願了
之前有一個大男孩,喜歡上了一個大男孩。
他們三天兩天就打架,打著打著,就打到了床上去,一個哭哭啼啼,一個抿著嘴角,互相都看對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簡直一副大怨種的模樣!
兩人嫌棄地對視片刻,於是,繼續打,掐著脖子、捏緊拳頭從床頭打到床尾……
但是,眾所周知,床並不是用來打架的,如果兩個雄性生物的戰場非要定在這裡……
怒目相視間,他的皮膚在他的手掌裡留下了昂貴絲綢般的手感,他飽滿的胸膛一點點地擠壓走了他肺裡僅剩的空氣。
他們都還很年輕,下頜的線條美輪美奐,試問,如果這般年輕美妙的身體都不能從凌亂的衣服生剝出來,這樣的夜色,怎配叫金陵?
齒唇交錯,施虐;十指緊扣,妥協。
他哭紅的眼睛消了些腫,一個粉拳砸在他胸口,他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將他攬進懷裡,笑著哄道:“小哭包,再哭,還揍你!”
可很神奇的是,慢慢地,他竟對他產生依賴,他竟對他印象改了改,卻還未來得及好好相愛,世事就迫使了他們分離——
他和他,千裡開外。
“報——”
帳外突然傳來響亮的軍號聲,穿透茫茫原野,回蕩在天地之間。
軍隊漸漸散開,一騎白馬緩緩上前,馬背上的清俊男子一身白衣,未穿鎧甲,肩後寬大紅鶴麾迎風飛揚。
北放地域廣闊,國家派系林立,邊境間無人區眾多,各路盜賊橫行,人數可觀,彪悍殘暴。很多名頭大的盜賊,甚至可以對抗小規模的國家軍隊。
一個多月前,大燕就派出殿辰來先行清掃路障,為收服失地的征程打下祭奠。
只見一名斥候遠遠策馬而來,馬還未停,便翻身跪地,拱手道:“上將軍,如您所料,西風荒原上的匪幫來劫城了!”
男人臉色蒼白,略有病態模樣,但目光卻猶如鷹隼般明亮,聞言冷聲道:“出發。”
說完,他提韁徐行,一馬當先,身後鐵騎依序而行,大軍開拔的齊整震地之聲,每一下都仿佛都撼動著這片土地。
夏日炎熱,但天邊卻掛著一彎冷月,殿辰抬眸看去,清雋眉眼之間,不過數月便多了幾分冷峻颯然。
而他和他的目光,此刻,在月亮上相遇了……
顧橋看著那如鉤玄月,深吸一口氣,非但不往南逃,反而奔上盤山羊腸小道,朝山林深處隱去。
若是現在還按照原路返回,無異於自取滅亡,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取道東北,越遠離青淵和金陵這兩個地方越好!
“活下去——”
路堯的聲音仿佛還縈繞在耳邊,顧橋狠狠咬住唇,手扶著後腰,在交錯縱橫的山路中一刻不停地逃。
待看見一縷天光從東邊的山巔上照過來時,他終於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回身一瞧,只見林莽森森,山崖陡峭,已瞧不見半個人影,只有山風呼嘯不絕……
午間,一條無名小溪在烈陽底下緩緩流淌,他蹲下身,捧水喝下,待辨別方向後,又踏著溪流走了十裡多地,使對方徹底失去追蹤的腳印。
眼下入城鎮實在犯大忌,可路堯給的包袱裡只有衣物和碎銀,沒有吃的。
顧橋十八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壓根不知在荒野該如何烹飪。他費勁抓了隻兔子,卻不知如何下手,雙方乾瞪眼了很久後,他也只能無奈一歎,放生了。
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後,傍晚時分,他不得不冒險進入一個小鎮準備弄些吃的。
“羊湯面~”
“新鮮的瓜,保熟~”
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中,顧橋小心地混在人群中。眼看一家勉強入眼的酒樓近在眼前,他心裡一喜,下意識地走過去,卻又驀地想起:他貌似已經不是青淵世子了。
為了掩飾行藏,他臉上黑灰至今未洗去,滿身塵埃,酒樓夥計看了他一眼,皺起眉來,滿臉的厭惡:“趕緊滾!想吃飯的話,泔水桶在後面,自己找去!”
顧橋:“……”
泔水桶?
他愣愣地站在那裡,一時竟有些惘然,夥計見他不為所動,吆喝一聲,猛地揚起拳頭:“賤種,聽不懂人話,是吧?”
夕陽照在顧橋的臉上,一張巴掌臉瘦得不成樣,越發顯得眼睛又黑又大,他嘴唇動了動,隨後突然抬起臉來說道:“我不是賤種,我有名字。”
說完,他轉身緩緩離開。
“呀呵?”夥計差些上去給他一拳,卻驀地看見一名搖著折扇的大戶公子走過來,連忙小跳步迎上去,堆著笑道:“趙公子,快,有請有請!”
走到長街路口時,顧橋看著周圍人來人往,忽然生出一種迷茫感。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記得他名字的那個人已經為了保護他而死,他這樣一個輕如塵埃的男人,一旦消失,就像從沒投胎來到這世上似的……
想到這裡,他忽然顧不得謹慎了,隨意拉住一個行人就說:“大哥,幸會,我叫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