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大亮,星兒正帶著弟弟在外面玩,四處都是他們的歡笑聲。
南肅靜靜地望著窗外,心底緩緩升起一絲莫名的酸澀,良久後他扭過頭去,只見殿辰仍然安靜地躺在身側,長發繚繞在他的胸前,與肌膚上深淺縱橫的傷痕交織在一起,那身上的傷疤實在太多了,最嚴重的就是小腹,那些密密麻麻的刀口雖早已愈合,卻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南肅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將男人養得比以前胖了一些。
不過胖了好啊。
以前真的太瘦了,咯死個人了,拎出去也賣不了什麽好價錢……
南肅自個兒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噗嗤一笑,然後起身打來一盆水,細心地替殿辰擦拭著臉和手。
“哥哥,你知道豬是怎麽養膘的嗎?”
“哈哈,你一直錦衣玉食的,一定沒見過豬圈吧,但是我之前在凌家村子裡見過呢,就是像你這樣,關在一個小小的地方,也不起身,也不運動,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到了過年就能出欄了。”
南肅說得越發起勁了,乾脆放下毛巾,拄著腦袋側躺下,靠近殿辰的耳邊,得意地道:“哥哥,你說如果有一天你醒來了,會不會揍我啊?可現在你肯定打不過我啦。”
帷幔輕卷,燈影深深,可沒有男人的回應,這密室頓時就顯得空曠了。
“不說話就算啦。”
南肅將殿辰的手輕輕放進被子裡,在那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那你好好睡,我走了。”
他走出去,輕輕轉動了一下桌邊的燭台,霎時只聽低沉的轟鳴響起,一排書架緩速移動過來遮住入口,就像它本該就是在那裡的一樣。
……
他終究是青淵的王,有些責任,現在已經落在了他的肩上。
這是他找回自己名字所必須承擔的。
他來到青淵已經有幾年了,經由他多番上奏後,不少牧區被免除了兵役和春秋兩稅,南北兩處更設了屯兵營,原本城外有好幾處不毛之地並不是居住區,只有幾戶牧民住著,但漸漸的,百姓們越聚越多,不少終年放牧的百姓們也移居了此處。
當然,殿緒也不是白給他這個優惠的。
曾經青淵與皇室最大的矛盾就是——資源。而他和殿緒經過多次隔空會議後,終於達成了共識,在滅掉大夏和臨丹之前,一切軍隊用度仍是由青淵提供。
那筆血淋淋的帳,總歸要有人來徹底清算,在秦世澤傷勢恢復後,殿緒就給他發來文書:“對於大夏和臨丹,你怎麽看?”
南肅知道殿緒想要怎樣的回答。
那晚,他在殿辰的床邊坐了一夜,然後在天明時分靜靜地提起筆,回奏道:“皇上,你我都知道,這場戰爭,大夏和臨丹也是在賭一把機會。也許在初期,他們會因為出其不意而略佔上風,但是如今大燕已經緩過神來,大家都覺得大夏的好日子也就結束了。但是到底要經過多長時間,就有待商榷了。”
先皇二十三年的時候,臨丹人也曾攻破青淵一次。
雖說後來這場戰爭總歸是勝利了,可代價是整個邊關化作一片焦土,百姓死亡近百萬,所有的典籍建築全部毀於一旦,那一次,國力衰退起碼十年……
月底,殿緒繼續發來文書:“你的意思是,歇戰?”
那時南肅正在喂二寶吃飯,搖頭一笑,將孩子遞給平順,然後去書房回道:“怎麽會?臣又不是聖人,更沒有資格代替安勝十萬將士原諒大夏和臨丹,臣的意思是,如今各方政權都是剛剛穩定,倘若決定開此一戰,那就必得一擊必中。倘若不能破釜沉舟,傾盡國力,將大夏和臨丹這個隱患徹底抹去,不如不打這一仗。歷史不會記住細節,只會記住結果,而百姓,卻會記住你的活命之恩。這,是臣的前夫教臣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世界末日和絕對的種族滅絕,那麽這一年,絕對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年。
四月十三,青淵、信蒙、安勝、南貝、白尚、黑水六大藩王,到達安勝關,與最先出發的四王集結,四月十五,其余十一王全部到齊,人數多達五十余萬。
同時,五福關分兵三路,由興安軍將軍秦世澤率領主力,帶兵向臨丹部落而去。
那幾天,軍營裡的燈火通宵達旦地亮著,外面傳令的士兵來回穿梭,四處皆是磨刀聲!
在與各部商榷完畢後,南肅便移交了青淵前軍軍權,隨後回到屬地,看著城外一片綠油油的農作物,輕輕一笑。其實,他早就為這一天做好準備了。
大夏!
這兩個字,在夜裡被他咀嚼了無數遍。
……
半個月之後,他從前線再次回來,一路疾馳,風塵仆仆。
當然,這一趟他是帶著星兒去的,孩子大了,總歸要多見些世面。
星兒皺著小眉毛,還沒下車,就對著正在玩耍的弟弟訴苦,委屈的說道:“以後你長大了,可不能跟爹爹出門,總是催命的趕路,一點也不好玩。”
星兒已經七歲了,這些年被那兩個調皮表哥帶的,竟然有了些南肅當年的味道。
南肅也不理會他,徑直走過來,一把將二寶接過來,彈去了衣角的塵土,說道:“有好好聽平管家的話嗎?”
二寶明顯想他了,立馬嗯嗯點頭。
“哎!”星兒無奈的歎息,眼見沒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挪著小胳膊小腿跳下馬車,一邊下車一邊搖頭道:“世風日下,人心難測,同樣是親人,待遇這也相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