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扭回頭,遙遙望著城南的墓園,脊梁挺直,只是輕聲道:“我帶回來的那個士兵,就先拜托秦將軍照料了,等他傷好些,我再派人來接他。”
“臣遵旨!”
馬蹄踏在雪原上,頓時掀起白花花的雪浪。
鐵騎離去後,秦世澤起身靜靜而立,很久後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忘了問關於南肅的事,也沒來得及將這段時間以來的安勝情況告訴殿辰。
但是,好像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目前所有形勢都在好轉,只等殿辰一登基,再平定下國內之亂後,這筆血淋淋的帳,自然會有人清算!
於是,他暫且將青淵送來軍糧這份“無關緊要”的消息扣了下來,不想再去打擾已然十分辛苦的新皇——他能看出他不願提及安勝的一切,也許是怕悲傷。
對於一個將軍來說,沒有什麽會比失去陣地和士兵更加痛苦。
可很多時候,改變歷史的往往就是這些身處其中的人的一個念頭,就比如現在,殿辰以為那些糧草是秦世澤自己帶來的,也就沒多問,而是徑直向著平順的所在地而去,準備去接顧橋和星星……
而就在第二天夜晚,一支青淵軍隊抵達安勝。
正午的陽光陡然暗了下去,空氣中凝結了一絲寒意,守城的士兵站在城牆上,居高俯瞰,只見無邊無際的黑鐵色潮水,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寒光,自天邊滾滾而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士兵大驚失色,連忙鳴金示警,卻被一名興安軍拉住,示意他看那面旗幟:“快住手,那是托臻王的旗,不是大夏的兵!”
可士兵反倒擂得更加用力了,想也不想就吼道:“你懂什麽!托臻王比大夏更可恨!”
“請開城門!我們是來送糧草的!”
一名青淵士兵上前這樣說,並出示了己方身份證明。
然而,安勝關內遲遲不做出回應。
大風呼呼,吹起大旗在頭頂獵獵翻飛,顧橋等了許久,終於撩開帳簾親下馬車,然而剛走到城門外幾裡處,就有一支箭矢“嗖”一聲飛來,失了些力道,只是釘在了他腳邊。
顧橋抬眼望去,只見一名士兵站在城牆上血紅著眼睛,第二支弓弦已經拉滿,厲聲喝道:“我們不需要,帶著你所謂的糧草滾吧!”
“你怎麽敢對托臻王如此無禮……”
旁邊另一名興安軍大驚,連忙一把奪下其弓箭,士兵不依,兩人轉瞬就打成了一團,消失在牆後。
顧橋迎風而立,嘴角不由苦澀一笑,上前喊道:“請與秦將軍通傳,打開城門!”
其實,他又何嘗想當這個托臻王呢?
只是此刻他即將生產,若失去這個身份,一旦再遇南肅發難,他和孩子都是朝不保夕,並且,他還要借青淵的力量尋找路堯,還要去大夏找殿辰……
殿辰。
提起這個名字,他心底就泛起一陣難言的陣痛。
之前當聽到男人以身犯險這個消息時,他直接兩眼一黑,隻覺整個人像被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了下來。沒有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究竟是有多怕,怕到就連手腳都在發麻,血液都在倒流……
他害怕又恐懼地想:殿辰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他若有個好歹,他和兩個孩子該怎麽活呢……
守城軍始終不肯開城門,顧橋心裡焦急,抿緊了唇,終於扭頭吩咐道:“把糧草留下,然後你們隨我去大夏,速度要快!”
“南肅!”
陡然聽到這熟悉聲音,顧橋突然心跳急促,連忙抬頭望去,只見李胖兒站在那裡,一反常態地冷冷看著他,搭在牆上的手緊握成拳,喝道:“你也有臉來安勝?”
顧橋有口難言,隻得避重就輕地說:“你先開城門!”
“呵呵,”李胖兒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我若一打開城門,你帶著大夏的兵又衝進來怎麽辦?”
這!
顧橋僵住,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一個理由,隻得說道:“好吧,安勝後方難民眾多,我先離去,一會兒你讓人將糧草抬進去就是!”
李胖兒冷哼一聲,不搭他的茬。
顧橋抿了抿嘴巴,繼續厚著臉皮道:“殿辰可有消息傳回?”
“怎麽?”
李胖兒突然激動起來,聲音帶著失望的顫抖:“你自貶身份,如今都已經淪落為大夏和臨丹的斥候了嗎?”
顧橋手足冰冷,木然站了片刻,正要說什麽時,突然隻覺腹部一陣劇痛來襲……
“開城門!”
下一刻,他扶著高高隆起的小腹,失聲尖叫:“開城門!”
……
而就在五百裡開外,風一陣緊過一陣,殿辰身穿一身黑色長裘騎在馬背之上,不知想到什麽,嘴角溫柔牽起。
在他頭頂,太陽被陰雲覆蓋,隆冬雖蕭瑟,但新年已至。
一切,似乎都快過去了……
今晚有大暴雪,殿辰便下令整歇一晚,然而他剛剛安營扎寨完畢,就聽正南方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名將領領兵上前,不一會就帶回一名中年隨從。
那人滿身血汙,頭髮散亂,見到殿辰竟然怔了怔,隨後如遇親人,一下撲倒在他面前。
殿辰正疑惑此人似乎認識自己時,只聽他大聲叫道:“太好了!六爺您居然在這,請您快帶兵去救皇妃吧,再晚一會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