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辰的眼睛陰得怕人,狼煙四起中,他的聲音像是冷冽的刀子,尖銳地射向無邊的暗夜:“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否則下一次這支箭會落在哪裡,我不好說。南肅,你走吧。”
“六哥哥!”
南肅大喊一聲,眼睛定定望著那隻箭矢。
苦澀的味道徘徊在他眼底,他恍然失笑,上前兩步,質問道:“他究竟有哪裡好?六哥哥,你清醒一點,我是南肅啊!”
再說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殿辰轉身,冷冷地道:“不,你不是南肅,除了一個拓臻王的名頭以外,你什麽也不是。”
男人離去後,南肅站在原地,面色冷寂,久久的站立,宛若一座石碑。
良久,他抬袖一把擦去眼角淚水,微微眯起眼睛,閃過刀鋒一般的光……
“!”
這天晚上的後半夜,顧橋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額頭冷汗滴滴,他心中仿佛有什麽感應一樣,突然變得慌亂了起來,一把掀開被子。
他也不披衣衫,赤著腳就奔出臥房,砰的一聲將門拉開,氣流猛然刮起滿頭散亂的青絲。
院中,殿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遠處的火光灼灼地照著他的臉,明明爍爍的,依稀有淺灰色的光影在臉頰上晃動,像是隔著看不透的霧。
“哥……哥哥?”
顧橋試探地小聲叫道,殿辰依然站在那,眼神靜默,目光好似天穹上遊弋的雲。
終於,他疲憊一笑,伸開雙臂:“橋橋,讓我抱抱你。”
話音剛落,顧橋便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裡,那般用力,殿辰腳下微微一踉蹌,面上卻淺淺笑起來,輕輕按住顧橋的後腦。
男人衣衫上的血腥味刺入鼻息,顧橋只聽他輕聲說道:“不如,我先送你和星兒離開安勝吧?”
他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顧橋發愣,似乎沒有聽清,直到殿辰再說一遍,才連忙搖頭,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連聲叫道:“我不要!不要,我要和你呆在一起!”
他倔強地看著殿辰,像是一隻桀驁不馴的小獅子。
殿辰無奈一笑,伸臂抱著他:“好吧,我們在一起……”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顧橋才發現,男人睡著了,竟就這麽站著睡著了——
究竟得累成什麽樣?
顧橋已有六月身孕,卻就這麽托著殿辰,一點點地將他運到床上去,也不想讓下人幫忙。
屋子裡很靜,沒有一點聲音,他靜靜為殿辰擦去臉上的血跡,只見男人緊緊地皺著眉,好似在睡夢中也有什麽生氣的事情一樣。
那額角,有一道兩寸長的疤痕,聽說是被百姓砸的。
最後,他脫掉鞋子,就那樣側躺在男人的身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聽著他低沉的呼吸,一顆冰冷的心漸漸暖了起來。
他將頭貼住了他的肩膀,揮去了那個絕望的夢境。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他們會在一起,會好好的生活,他們會再生下一個孩子,他們會一起離開這裡,在一個嶄新的地方開始他們的生活。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男人實在太累了,可不過眯了一個時辰,就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猛然驚醒。
顧橋一直沒睡,伸手攏了攏他的頭髮,小聲說:“你餓不餓,我給你弄些吃的。”
殿辰似乎還有些疲倦,按了一會兒太陽穴後,起身用力抱了一下顧橋,說:“不了,我和士兵們一起吃。”
東邊泛出一絲白時,顧橋親自送他出府。
剛剛走出大門,原本腳步有些虛浮的男人頓時挺直了腰杆。
他雙眉斜飛入鬢,英俊的臉孔好像是雕塑一般,靜靜的望著他,笑道:“回去吧,好好照顧星兒,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顧橋點點頭,跟著一笑:“哥哥你也是。”
宅外硝煙漫天,可是,這方宅院裡依然平靜。
到了午間,顧橋吩咐廚房多做了一碗面條,可是,等了很久,小女孩都再沒出現。
寶寶也有些萎靡不振,一直問道:“爹爹,星星怎麽還不來啊?”
顧橋想了想,說:“可能今天她不來了。”
“不會的,”寶寶撅著嘴,小眉頭皺得緊緊地,很像一個翻版的小殿辰。
寶寶固執地說:“她說了今天要來,就一定會來的。”
想了想,顧橋將平順叫進來,問了一下昨夜的戰況。
雖然西城門破開了,但聽說敵軍並未選擇在那時攻打後,顧橋稍稍安心了一些,可莫名地,他也覺得有些心慌。
終於,吃過午飯後,他對平順說:“你去找找那孩子吧。”
平順有些不情願。
如今城裡局勢混亂,若是讓難民知道這座宅院的存在,怕是就要翻天了。之前破例讓那孩子來,都已經是擔了莫大的風險了,怎麽還要主動派人去尋找呢?
可終究是不敢違逆顧橋的意思,他帶了幾個家丁小心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
一炷香後,年輕的小廝回來了,目不斜視地盯著顧橋,說道:“那小孩挪窩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找不到了。”
什麽?
顧橋微微皺眉,盯著平順的表情,沉聲反問道:“她一直住在後巷,這麽小的孩子,能挪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