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順眼神躲閃:“不知道。”
顧橋扶著肚子猛然起身:“真不知道?”
他陡然發怒,將平順嚇住了,嘴唇顫抖,想了半晌,還是低下了頭去。
顧橋拽著他的袖子,與他一起往出走:“那我就自己去看看怎麽了!
平順急了:“皇妃,您不能出門啊!”
“你帶我去!”
“皇妃,我真不知道……”
話說一半,顧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面色如鐵:“她在哪裡?”
平順嚇得噗的一下跪在地上,哽咽道:“她,她……”
出了後門,繞過幾條夾弄後,一條漆黑的小巷頓時出現在眼前,顧橋面色冰冷,大步走上前去,平順等人連忙護在他身後。
而看清了裡面的那一刻,所有人頓時面容慘白,都別過了臉去。
顧橋站在巷口,眉心緊鎖,胸脯突然劇烈地起伏,有瘋狂的殺戮在他的眼裡奔湧著,像是鋪天蓋地的海水,奔騰著將一切肆虐。
幾個難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在他們身邊,柴火早已經熄滅,上面架著一口不知從哪裡偷來的大鍋。
兩根頭繩和紅色的小褂被甩在牆角,地上鮮血淋漓,有一團黑黑的東西,似乎是辮子。
幾根白骨旁邊,還有一隻小手,握著一把匕首——
正是臨別的時候,顧橋送給她的那一把。
這一刻,顧橋深深的呼吸,卻還是抑製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他的臉孔青白,嘴唇毫無血色,眼睛卻又黑又亮。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小姑娘離去時揮手的模樣,她對自己單純的笑,帶著幾絲小心的討好,她說哥哥,我先走了,我明天再來。
我明天再來……我明天再來……我明天再來……
一腔悲憤衝上喉嚨,顧橋身子一踉蹌,穩住後,頹然地蹲下身,撿起了那把匕首。
“你們幾個,過來。”
顧橋的聲音很沙啞,像是破碎的琴弦,平順等人聽了齊齊一愣,紛紛驚愕地向他望去。
顧橋卻很安靜,只是用手指指著裡面的三人:“就是你們三個。”
三人看著這群家丁,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紛紛狼狽地跪地磕頭,解釋道:“老爺,活不下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唰”的一下,顧橋突然厲喝一聲,使盡全身力氣,一刀劃過一個難民的脖子,大股的鮮血頓時噴濺,頸項裡的血好像是奔湧的河水,瘋狂的噴湧!
另外兩人一驚,還未做出任何反抗,寒冷刀鋒便迎面而至……
冥冥間,有上蒼的奸笑響徹了人間。
良久後,顧橋從巷中走出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越過了目瞪口呆的平順等人,回到府中,扶著肚子,靜靜地躺了下去。
其實他一直都是醒著的,只是不願意睜開眼睛。
他知道有人周圍走動,有人在悲切的哭泣,有人在喂他吃安胎藥,還有人在默默地看著他,不靠近,也不說話。
他全都知道,可是他不願意醒來,他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著,一顆心像是冰冷的枯柴,乾癟得失去了養分。
有些如果,他不想去想,無力去想,甚至沒有勇氣睜開眼睛面對寶寶的眼睛。
他想要逃避,軟弱地以為不睜開雙眼一切就沒有發生,他拒絕吃飯,拒絕喝藥,滴水不進。
直到有一天,門外突然一片喧嘩嘈雜。
那樣的鼓聲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他倉皇地睜眼,從床上爬下來。
反應片刻後,他推開平順,不顧一切地跑到長街上,只見西城門終於真正地失守了,鎧甲和戰馬發出的各種聲音和血液噴濺聲混雜在一起,踏過殘肢斷臂!
“殺啊——”
顧橋踉蹌走上前,只見守城軍拉成幾道長長的防線,抵擋著敵軍的攻擊。
他們瘦弱不堪,刀劍卷刃,有的士兵轉瞬胸口便被刺成蜂窩,卻雙目圓睜,用身軀固住敵人的武器,手中長刀一揮,從敵軍脖頸上飛出一片血花。
“再重申一遍,敵人從誰的防線突破了,誰就是大燕的罪人。”
忽然一個冷冽男音傳來,並沒有如何大聲,可卻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
有驚慌的百姓撞到了顧橋,他扶著肚子,隔著人群和軍隊看去,只見殿辰就在第一道防線,渾身浴血,灼熱的烈陽照在那張清俊的側臉上,像是一柄鋒利的劍,看不出其任何表情。
“唰!”
男人長劍凌厲,狠狠刺穿了幾名敵軍的胸膛,鮮血飛濺上他的臉頰,男人一記高旋踢精準命中另一個敵軍的脖子,那人霎時氣絕飛向旁側,沿途撞倒了好幾人!
只是,男人身子忽然搖晃幾下。
接著有鮮血從嘴角溢出,他卻緊咬牙關,一刻不停地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就連敵軍都懵住了,不自覺地有些畏縮,想要離開殿辰的視線范圍。
然而,這幾道防線上的每一個人。
都是殿辰。
沒有武器了,那就撲上去,咬斷敵人的脖子,沒有戰馬了,那就抓住他們的馬腿,將他們也脫下來,用戰友的骨頭狠狠地砸上去!
顧橋甚至看見,一個士兵的肚子被穿透了,腸子像是棉花一樣在褲腰上耷拉著,但還是嘶吼著衝上前……
瘋子。
這不是人,這就是一群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