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都燒成這樣了,怎麽才送來?”
燭火的暖光中,一名老醫師回過頭,狠狠罵了顧橋一句。
顧橋的嘴唇哆嗦,說話也哆嗦:“我,我白天很忙…所以,沒好好看著他,我……”
老醫師瞪了他一眼,走遠了,去準備拿銀針。
醫師一走,顧橋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他忙抬手擦去,跪在小床旁邊,牽著寶寶軟乎乎的小手,隻覺心底是撕心的疼。
他就是個傻子。
他就是個大傻子,分明知道沈大娘帶著那麽多孫子,就算再疼寶寶,也是照料不過來的,可他還是每天都將寶寶送過去了……
寶寶,對不起……
對不起……
而當診金出來後,顧橋一時竟怔了怔:他剛把所有的積蓄都買了房子,還管周圍的人借了一圈,此刻家裡只有一點買米糧的錢,如何能支付如此昂貴的診金?
並且,就算…就算要賣房子,他也不能保證明天就能賣掉啊?
可話說回來,怎麽會這麽貴?
老醫師睨了他一眼:“你家是不是有遺傳呢?這孩子可不是普通的風寒,而是由風寒引發的機體衰弱,往後定然需要時常針灸的,你若沒錢,倒也不要費這一回兩回的事兒了,孩子不好活的……”
這是什麽意思?
顧橋呼吸急促,怔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
顧橋的嘴,確實是反向開過光的。
不過兩天后,一口淡淡的煙草便吹到了他的臉上。花姐的嘴巴很薄,苦相而饒舌的一張嘴,卻能笑出暖陽般的滋味:“碰到難處了?”
顧橋沉默著點了點頭。
怡夢樓裡有買來的姑娘,也有活不下去了而自願賣身的姑娘,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能被花姐調教得服服帖帖——說真的,顧橋不知道她會怎麽調教自己。
但花姐顯然沒有這個打算,只是邊摸牌邊道:“行,正好今晚有個活兒,一個外地來的富商,我知道你是個會來事兒的,就直接去吧。”
外地的?
顧橋撕下了臉皮,問道:“不是那位陳公子嗎?”
這時,對面的姑娘打出了一張好牌,開心地叫喚連天。
“大好機會不把握,你以為人家等你呢?”
花姐跟著那姑娘一起心不在焉地笑,隨後扭頭對顧橋說:“不過那富商也不賴,貌似和衙門有些關系,你伺候好了,也虧待不了你。”
“可這只是一次的生意吧?那以後呢?”
問完顧橋就覺得臉皮燙了起來。
他這輩子都沒這麽羞臊過,這種羞臊,大概要十個顧橋才能替他分擔下來。
“我就說你是個機靈的,你這份奮發向上要早用在正途上……欸?等等!”花姐說著,推倒一副牌,胡了。
沐浴,更衣,上轎,再踏進一潭深水裡。
這似乎就是他以後的命運。
可是……
這至少比當小偷和匪賊強吧,萬一哪天他被官府逮了,寶寶怎麽辦?
走到屋外時,顧橋翻滾的內心平靜了下來,只是深吸一口氣後,聽著裡面傳來的談笑聲,一把撩開簾子——
然後,對上了一雙修長幽深的眼睛。
“……”
第六十八章 我想你了
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可俗話也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然而他們誰都沒想過,在經歷了六百個日夜的分離後,彼此會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對方面前:一個在嫖,一個在賣……
這事兒連法海聽了都搖頭,連夜買了站票走的,壓根不敢管。
昏暗的曖昧燈光下,一名貌美舞姬坐在殿辰的大腿上,端起一杯色澤醇豔的葡萄美酒,雪白的皓臂高高舉起,然後手腕一翻,頓時傾瀉而出。
紅酒順著她如天鵝般優美的脖頸,一路滑下,流進那膩人的兩座雪丘之中,她嬌笑一聲,問道:“公子,您醉了嗎?”
殿辰大手還在摟著那名舞姬的腰,可整個人已經怔住了,震驚地盯著門口站著的顧橋,瞳孔顫抖得幾乎在地震。
可看得怔住了的並不止他一人,還有屋內一位身材魁梧的富商,三十左右,氣質泠然,五官端正,應是很多成熟女性中意的類型。
他眼睛裡隱隱透著精明的光,能看出來,定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可從頭到腳打量了顧橋幾遍後,那眼神猛然就亮了起來。
“哈哈哈…”
他一邊起身迎去,一邊對眾人自謙道:“看,我就是個沒福氣的人,怎麽也不懂得大眾男女之情。論品嘗人間歡愉,還是這樣的比較適合我,哈哈哈,讓諸位見笑了,見笑了。”
這……
顧橋傻呆呆地站著,腦子還在一片空白的時候,腰身猛被攬向前,就貼上富商的胸口。
富商在顧橋耳邊低聲道:“好啊,花姐把你藏多久了?居然現在才放你出來見我,呵,回頭我就找她算帳。”
他的語氣親昵而自然,抬起臉後,還伸手刮了刮顧橋的鼻梁。
顧橋沒躲開,驚恐的目光下意識地越過富商的肩膀向後看去,只見殿辰攬著舞姬坐在大椅中,微微眯起眼睛,昏暗燈火之中的目光深不可測。
顧橋被他看得有些心虛。
可這世上許多事都經歷過由盛轉衰的過程,通常達到頂峰之後,便是令人惋惜的萎靡,到最後重歸於零,一切又回到初始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