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和殿辰也已經走過了一場衰亡,他也熬過了那段看見糖葫蘆就會追著跑的日子了。
大廳燈光曖昧,絲竹聲靡靡悅耳,在這樣的氣氛裡,實在不適合爭吵或者敘舊,隻管將酒水傾倒下去就是,濃夜寬衣,放浪形骸——
他在賣沒錯,可他不也是在摟著別人嗎?
顧橋或許是有了這層認知,突然也覺得疲累,下一刻,目光便淡淡收了回來,緩緩落在富商的臉上,小聲地道:“望您憐惜我…”
他說話的時候,那雙桃花眼已經盯住了富商,讓他落進他的眼裡,直往深處沉。
富商跳了三十年的心臟停歇了一下,他不知道,男人是不能讓帝都第一浪子這樣盯著的,盯上就有後果。
曾經某人就這麽被盯了一下,從此決意下山,佛也不念了,珠子也不盤了,每天腦子裡就是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躲都躲不開……
“你。”
富商再開口時,明顯帶著被顧橋盯出來的後果,降了個音調,帶著刻意彰顯的低沉:“我很喜歡你。”
眼觀兩人的眉來眼去,殿辰瞳孔收縮,那些初見時的驚愕與驚喜一瞬全都滅了,只剩下一張冷峻的臉隱在暗光裡,眼神也幽暗不明。
大廳中間的幾名年輕舞姬仍舊激烈的舞動著,她們跳著輕柔的舞步,步步生香,只在身上批了件輕紗,乳臀款擺,香汗淋漓,引得屋內其他男人發出曖昧不明的笑聲。
“你叫什麽?”富商問。
“阿橋,先生呢?”
一個“先生”叫出口,就讓富商對顧橋又多了幾分知音之感,眼睛裡興奮的光,就像挖到了什麽寶藏一樣。
顧橋好識時務啊,第一眼就看出來座上賓客大多都是文人,而一個富商混在其中,不正是被自古商賈輕賤的道理所纏身嗎?
富商爽朗大笑,毫不猶豫就回答了自己本名。
顧橋也很懂事,都說人間高雅至死不休,可今夜他們,就是人間最下流。
富商的手順著他後腰往下滑時,他沒拒絕,也沒往某個方向看,只是全心全意保持微笑,看著對方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哎喲——”
這時,舞姬突然發出一聲摔倒在地的痛呼。
一隻長臂猛然伸來,轉眼殿辰便一把攬住顧橋的肩膀,半邊嘴角一笑,對富商道:“女人玩多了也無甚意思,二爺,不介意讓我試試你的小眾娛樂吧?”
富商懵了,什麽還沒反應過來,轉眼他的橋橋便被殿辰一把扯進裡間,“砰”一聲砸上了門。
“……”
外面的歌舞仍在繼續,但諸多聲音都被隔絕在外了。
內室裡悶熱異常,酒精和熏香淡淡混合的氣味讓人迷醉,顧橋被抵在門板上,被熟悉的氣息環繞著,抬眸一瞧,只見殿辰面無表情地道:“顧橋,這就是你之前信上寫的,所謂的以後會照顧好自己和寶寶?”
難道他沒有照顧好寶寶嗎?還要他怎樣才算照顧好寶寶呢?他都躲到這裡來了,為什麽男人還能出現在這裡,理直氣壯地指責他?嘲諷他?
難道他會比他更愛寶寶嗎?
當初說不要他們的人不是他嗎?
顧橋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極端的惱火,為男人的突然出現,為男人的不請自來,就像是一場隱忍已久的爆發!
“你這樣多久了?”殿辰的眼角仿佛結著冰。
“不長,也就一年多。”
顧橋也語氣不善,假笑道:“那你呢?南肅知道你在外面這樣瞎搞嗎?”
其實殿辰很想告訴他,他已經秘密找了他很久了,還有,去年過年時他從青淵獨自回了金陵,去了那座鍾樓看煙花。
那時,他一直盯著那些絢爛的光,有時會以為身邊還有一個人,以為在下一刻就能牽到他的手……
可當聽到“一年多”這三個字時,殿辰隻覺兩側太陽穴驟然突突的跳動,如同有千萬匹馬在奔跑踐踏而過一樣!
下一刻,男人青筋暴起的手一把掐在了顧橋的脖子上,冷冷地道:“顧橋,你敢讓寶寶看一看你深夜裡的模樣嗎?”
顧橋直視他:“我什麽樣?我不本來就是這個樣嗎?”
“砰!”
旁邊的水晶器皿碎屑鋪了一地,燈火從四周落下來,像極了踩在夜色下的海灘上。
兩人腳邊仿佛到處都是銀白色的光點在閃耀,又隱約泛著虛幻的五彩斑斕。
屋子裡瞬間寂靜下來,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粗重的喘息聲。
良久後,顧橋隻覺得頸處的修長手指陡然松開,男人按住眼睛轉過身,黯然說:“顧橋,你走吧。”
這樣失望的語氣,若是以前的顧橋,真的扭頭就會走,可此刻,他只是緩緩低下了頭。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莫名地,顧橋隻覺鼻尖一酸,連眼角都是酸的,這一瞬間似乎還有淚意沁出來,而殿辰的脊背也在這水光之中變得模糊,肌肉線條也不明朗起來。
“給點錢…”
他小聲地說。
可是,當初那個毅然決然不想再和殿家、南家扯上任何關系的人也是他。說完顧橋就倔強地昂起頭來,攤出掌心:“殿辰,你把我拉進來了,就要給我錢的……”
“……”
殿辰胸口猛一起伏,微微側首,隻冷冷吐出一句話:“我嫌你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