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在屋裡轉了兩圈,神色自若地踱著步,然後走過來,蹲在床邊拉起顧橋的手,眼睛一直盯著顧橋,動也不動,竟比之前的顧橋還要顯得難以置信與懵圈。
“橋橋…哎呀……”
他摸著顧橋的手,小心翼翼的,像極了一個質樸的老農在摸著自己的農作物一樣:“我真厲害,總是這樣,一步到位。”
顧橋:“……”
下一刻,男人的手突然伸過來摟住了他的腰。
酒氣急促地噴在臉上,脖頸都是一陣酥麻,殿辰抱著他,凝重而飛快地道:“真的有寶寶了嗎?怎樣?健康嗎?不會又不好吧?”
一瞬間,顧橋的心突然間就那樣軟下去,如一汪碧水,輕飄飄的。
他覺得有些心酸,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指,一點點地拽上來放在唇邊,然後吻了一吻:“嗯,醫師說三個多月了,很健康。”
房間裡的燭火默默的燃著,不時的爆出一絲燭花,劈啪的響。
殿辰攬著顧橋的身子,漸漸地,他臉上洋溢出孩童般驚喜的笑容,又帶了些不可置信,瞳孔不停地移動著打量顧橋的臉,顫聲問:“真的有了?”
顧橋笑眯眯地點頭。
蒙昧的光線柔和的投下來,燭火也一晃一晃的,好似隨時都會熄滅的樣子。殿辰一雙幽深的眸子望著他,深呼吸幾口,忽然起身就穿衣。
顧橋怔了怔,忙問:“你幹什麽去?”
“讓人將奏章截回來,”男人還有些醉,但聲音沉穩有力,擲地可出金石之聲:“我明日就回金陵。”
此刻,他什麽也不想管了,隻想自私一回,盡全力保障顧橋和兩個孩子以後的生存安全。
“等等。”
顧橋就知道會這樣,連忙從後面一把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脊背,急忙說:“我知道,但就像你說的,未來不管發生什麽,至少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殿辰,不要做以後讓自己後悔的事。”
殿辰像個雕塑般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的拳頭漸漸捏緊,突然深吸一口氣後,回身捧起顧橋的臉:“橋橋,我……”
卻就在這時,只聽一個聲音傳來:“急報——”
以前縱然再急,殿辰的貼身侍衛和訊兵也都是敲了門得到回應後才會開口。而此刻,那拉長的嗓子遠遠就傳過來,一名青衣訊兵直接在門外驚慌喊道:“上將軍!臨丹與夏國整軍來襲了,斥候來報,四十萬大軍已離安勝不過五百裡!”
突然間,所有的喜悅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突兀地用刀切斷一樣。
臨丹與青淵相鄰,如此大規模的動作,青淵怎能無人察覺?如此重要的戰報,怎會至今兩處邊關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黑暗中,殿辰閉上眼睛,感覺心裡好似有一處地方崩塌了。
他想要說些什麽,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是感覺到顧橋的身子微微一顫後,將手覆在了他的手背。
當夜,一封奏章八百裡加急地送去了金陵,沿途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馬,終於將戰報呈在了皇帝面前。
朝野上下震驚,卻又有人拿此事大作文章,說殿辰誇大其詞。
一番唇槍舌戰後,終於,還是有人怕了,提議道:“不管怎樣,應先備軍糧。”
而大燕朝廷這些年國庫虧空,不少用度都是從青淵補漏的,往日皇帝還掌控著青淵,而今,拓臻王已經接管了那片土地,並在這些年間將皇帝的勢力漸而削薄,實權穩穩地握在了掌心。
生命有太多難測的變數,你不知道風浪什麽時候會來,浪頭有多大,會不會輕易的將眼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打翻。
八月初,收到詔書後,青淵運送的糧草源源不斷地湧進了北地兩關,可掀開一看,人們才發現裡面竟然全是沙土。
只有一個小匣子送到了殿辰的書案上,裡面署名了一封給顧橋的書信,還有一卷錦帛。
殿辰打開那卷錦帛,只見喜慶的錦繡婚書上寫著他和南肅的生辰八字,落款處卻是空白,在等著他落名。
六哥哥,想要糧食嗎?
可以,你我先成婚,否則免開尊口。
顧橋站在殿辰的身後,從匣子送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有說話。
好似過了很久,實則只有一瞬,他拿起那封書信就要拆開,卻被殿辰阻止。
顧橋微微一笑:“不用,我看一眼,這畢竟是給我的。”
說罷,不等殿辰回應,他就拆開那封信一瞧,滿滿一張信紙,卻只有一句話,一句南肅曾經說過的話:
我的東西,你這樣的假貨拿得穩?
第八十四章 變質
北地勢力盤綜複雜,邊患不斷,先皇自登基之後,便調集了各藩鎮大將平亂。借由征戰之機,一大批寒族武人逐漸崛起,最終,又逼得朝廷不得不以高爵大權相籠絡,封了不少異姓藩王。
而其中最得勢者,便是青淵的南氏一族。
自先青淵王南嶸大破臨丹後,這樣的榮耀更是鼎盛到了極端,其屬地向西北拓展千裡,實力大增,若非皇帝掣肘,幾乎可成立一個新的小國家了。
皇帝將南肅留在金陵十八年,可是,最終還是放虎歸山了。
王位傳到南肅手中時,已經更迭了四代,而他作為新的拓臻王,接手青淵的第一件事,就是十分“禮貌”地將皇帝的人手一個接一個地送回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