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像林清泉這樣為了當禦醫而來的醫生極其稀少。
多數人來拜師的目的,只是為了拿一個“禦門醫生”的頭銜。
妙的是,鏡醫師的醫館開在玄武山,日暮醫師的在朱雀山,方位恰好在京都的一北一南。
而日暮醫師已經長達三年沒有收徒,連位於朱雀山的醫館也不回。他的學生們因見不到師父而相繼離開,醫館也改為靠賣藥材運營的藥館。
因此去玄武山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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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醫師的醫館叫玄武醫館,從玄武山腳要爬兩千多階石階才能到達。
山下的人流量極大,堪比現代的道頓堀。價位不同的食物街條條縱橫,酒屋和歌舞伎館遍地開花,高檔的便宜的都有,還有不少挑擔子賣的流動性小攤。置身於此的話天天都能過夏日祭。
據說玄武醫館還沒建時,玄武山只是個無人問津的野嶺荒山。
醫館建成後,人們都奔著鏡禦醫的名聲而來。玄武山從此脫胎換骨,成了名副其實的中央商務區。
林清泉爬了兩千多階,大汗淋漓,來到半山腰的玄武醫館。
一上來他就被醫館的派頭震懾住了。
醫館有三層,三層的牆壁外都貼著金箔,遠觀就像金閣寺那樣壯觀。房柱雕梁畫棟,外層塗著黑金色的油漆。四角鍍金的屋簷頭系著琉璃風鈴,墨綠青瓦上落有更鮮嫩的青楓葉。山間雲霧和樹的清澀味交織一起,像進入仙境般。
最值得一提的是,拱起的房頂尖上有一龜一蛇的雕像。
蛇纏繞在龜殼上,與龜面面相覷,呈現出龜蛇相爭的形象。
龜蛇,就是玄武。
這種環境,光是邁個門,病都能好大半。
和這相比,目目醫館就像村頭距離茅廁不超過三十米的小賣部,下雨時特別受流浪狗歡迎的那種。
“閣下是來看病的嗎?”負責接待的醫侍上前問道。
林清泉從金光閃閃的牆壁撤回視線,“敢問,你們這兒問診金多少錢?”
“一個小判金。”醫侍回答。
一個小判金。林清泉在心裡算了算,這個價位大約是自己的五十倍。
醫侍忍不住多看了林清泉幾眼。見他中氣十足臉色紅潤,眼睛黑白分明,連眼白的血絲都比常人要少一些,剛從山下爬上來連氣都不帶喘的,一點不像個病人。
“莫非,閣下是來求拜鏡大人為師的吧。”
林清泉連忙點頭稱是。
醫侍了然,遞過去一塊寫有“考”的木牌,“考核將在三天后開始,持續一個月。只有通過考核的人才能與鏡大人見面,祝閣下順利通過雙重考核,成為鏡門的玄武醫師。”
林清泉看著木牌上單獨一個的考字,疑道:“考核?怎麽還雙重考核?”
醫侍開始耐心解釋。原來,鏡禦醫每隔三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只會在醫館待三天;但來找他拜師的卻足足有一百多人。
這麽多人他沒時間一個個親自面試,只能讓手下最器重的三位學生先主持一輪類似海選的考核——也就是從上百人中先挑選出最拔尖的三個。
這三個人將獲得被鏡禦醫面試的資格。至於最後有沒有收入鏡門,就看鏡禦醫的定奪了。
其實就是初面和終面,這很好理解。
但林清泉沒想到的是,在人口僅百萬的江戶,就有上百人競逐一個名額的現象。
競爭之激烈是他沒預料到的。
“這不奇怪。鏡大人醫術高明,名聲在外,對待學生態度和藹。本人又極富有魅力,自然吸引年輕的醫生遠道而來。何況凡是收入鏡門的學生,出門在外被叫做‘玄武醫師’,就算不是武家的也能乘坐轎子和馬車,風光無限。”
“還能坐轎子?”林清泉問。因為平民身份,他即使有錢都沒有乘坐轎子的資格。
從江戶到大阪、再從大阪到京都,這二十天路程他全是靠雙腳走過來的。
“是的呢。成為玄武醫師是既自豪又辛苦的事。”醫侍笑道,“畢竟,朱雀山的日暮大人不收學生了,來找鏡大人的醫生更是多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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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醫館的佔地面積約為四百平。
整個醫館又分為三個獨立的小館,名字也起得挺有意思,叫“上焦館”、“中焦館”、“下焦館”。
三個小館各有其用。對標到現代,上焦館就是看門診的地方;中焦館是病人的住院部;而下焦館就是玄武醫師和醫侍們起居住宿的地方。
不得不說玄武醫館的命名很有一套。
江戶時代尊崇中醫。中醫裡有個概念叫三焦:頭至心為上焦、心至臍為中焦、臍至足為下焦,這樣就把人體分為三部分。
將三個小館如此命名,就有醫患一體的意味了。
林清泉還發現玄武醫館門風規整。
規整到什麽程度呢——不僅入了鏡門的玄武醫師要穿清一色的湖青色和服,連林清泉這樣的外來考生也要穿統一發放的棕黃色和服,在考核期間和同參道友們一起,像軍訓那樣集體住進玄武山。
只不過他既不能住中焦館也不能住下焦館。
林清泉換上泥黃色的和服,由醫侍指引著,路過牆壁外貼滿金箔的下焦館,又爬了幾百個山階,來到接近山頂的考生專用的舍宅。
他發自內心的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