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清泉轉動著空杯子說,“我感覺沒這麽簡單。”
“我們要怎麽辦?”西瓜想了想,“要不,找個機會控制住鏡阿禰,救出草間大人。”
“鏡阿禰的打鬥水平不在我之下。貿然與他衝突,只會逼眼睛再一次離體。我已經一次機會都不剩了。”林清泉說,“況且,他現在給我一種魔性十足的感覺。之前在玄武祭中他染上了屍斑,擴散得厲害,可如今卻全部消失,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
西瓜張大了嘴巴,“這太奇怪了!”
“他與一個神秘的人做了交易,我想屍斑的消失應當與這個人有關。只是不清楚他們交易的具體是什麽。”林清泉說,“對了,鏡阿禰還讓我今晚去上焦館。”
“不好。不要去。”西瓜罕見地嚴厲起來,“這絕對不是好事。”
“盡管如此,我還是得去。”林清泉認真道,“眼下,玄武山陷入僵局,草間灰也將死不死,就算什麽都不做,結果也必然是壞的。說不定,今晚他這一通操作,能給現在的局勢帶來一個轉機。”
西瓜歎了口氣,見到他杯子裡的茶水沒了,拿過來竹筒重新給他滿上,臉上又出現了那賤兮兮的表情,“話說,你怎麽還叫林清泉啊,很像……很像清國人的名字呐,怪怪的。”
林清泉看了他一眼,“怪怪的是你。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你卻從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你究竟叫什麽?”
西瓜用開玩笑的語氣,表情卻很認真,“我啊,叫空。你只需記住這個,便夠了。”
林清泉笑一聲,“你對自己的名字諱莫如深,從不肯透露。再說這些時日,考生和玄武醫師都走了,就你和鏡阿禰在山上。這讓我很難不懷疑……你,不會就是與鏡阿禰做交易的人吧。”
西瓜像聽到什麽不得了的髒東西,一臉幽怨,“清泉,你的心好冷啊。從見面起我對你一直都這麽好,你居然懷疑到我的頭上?”
他把倒滿的茶水推到林清泉手邊,林清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臉,沒有接過來。
西瓜嗔怪道:“你喝啊!我都給你倒好了。”
“我不喝。”林清泉說,“我不相信有人會對另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好。從我們相識到現在,你不計成本幫我隱藏秘密,一心助我成功,無論我去哪都願意陪伴我,遠超一般熟人的程度。你對我確實很好,但這份好並沒有動機。換句話說就是……”
他奇怪地問:“憑什麽,你憑什麽對我好?”
“你說得對,這看似空穴來風。”西瓜大大咧咧道,“空穴當然不可能來風。既然放在這輩子解釋不通,所以就是在上輩子欠了你的人情,這輩子來還的吧。”
西瓜倒的水,林清泉最後還是沒喝。
*
夜晚,霧氣盡散。
林清泉來到上焦館,發現這裡已經聚集起了人群。
而且是很多人。
山門大開,各色服飾的人擁擠在山路間,嗚啦烏啦人聲鼎沸。
每個人都是喜上眉梢的神色,爭相恐後往山上衝撞,手裡還拿著類似孔明燈的紙風船。擠在山門處的人群,場面仿佛喪屍圍城。
這種程度,令人擔心出現踩踏事件。
上焦館被圍得水泄不通。
林清泉從人群裡揪住一個,“怎麽這麽多人聚在這兒?”
“你沒聽說嗎?鏡大人海設福利,凡是在今晚戌時來上焦館放天燈的,能得到一張鏡花券。以後用這張鏡花券啊,不花錢就能受玄武醫師的問診,相當於一次免費治病呐!”
關於鏡花券,林清泉有所耳聞。
對一些固定在玄武醫館看病的貴賓,或者個別位高權重、需要玄武山討好關系的大名,鏡門會對其發放金製的鏡花券。
手持鏡花券,就能免於排隊,由玄武醫師上門問診。
所開藥方中所有的配藥,都由鏡門承包,直到病人病愈為止。
連後續的複診也不需要病人花一分錢。
因此,鏡花券發放的條件極其嚴格,一年內發不到十張。
而現在,鏡阿禰居然不論病人是誰,大量發放珍貴的鏡花券。
林清泉絕不認為他能這麽好心。
他只是在借鏡花券的好處,吸引人們來上焦館。
“他們擠在一起,好像小時候捅過的螞蟻窩啊。”
鏡阿禰從後方過來,穿著最常規的青和服,陰柔的眉眼間總蓄著一股子險惡的意味。
林清泉以前隻覺得他不太聰明、氣質中有愚蠢的邪惡;但現在,此刻,他從鏡阿禰身上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氣息,更尖銳、更寒冷、更強大的氣息。
這種氣息不似自然生出,而是強加上去的。
鏡阿禰推著木輪椅。輪椅上是陷入死一樣假寐的草間灰,蓋著厚厚的毛毯,面色紅潤白裡透亮,金邊黑綢在天燈的照明下微微光澤。
隔著毛毯也能察覺,他的右肩下是空蕩蕩的。
即便缺失右臂、人之將死,草間灰還保持著不凡的氣度。
林清泉問鏡阿禰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鏡阿禰只是笑笑,轉頭,對跟隨身邊的醫侍吩咐道:“燃玄武燈——”
醫侍聽從命令爬上屋頂,接近屋頂中央的龜蛇雕像,手指捅進大張的蛇嘴觸發開關。
在金箔剝離下去後,他點燃了玄武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