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一本正經回答道:“名字不便透露。但可以告訴你的是,他們是最高明的醫師,要麽在幕府做大奧的典藥頭,要麽去了水戶藩或尾張藩做德川禦三家的藩醫,有的還被授予相當於僧侶位階的法印。”
林清泉靜靜聽他講,卻不說話,忽然將鼻子湊近醫官的衣領,像小狗一樣用力地努了努。
“律令草。”他撤回腦袋,意味深長地說,“你身上有律令草的味道。”
醫官很明顯地哽了一下,但這點驚訝轉瞬即逝,又是平淡的樣子,“這是自然。鏡大人對我委以重任,將研製流胎藥一事交予我。倘若真的成功,便是在幕府面前為鏡門爭取榮譽。”
林清泉笑道:“那麽你研製得如何了?”
“這與你無關。”醫官淡淡地甩他一眼,“如今律令草已由鏡大人指派給我,是屬於我的成果。關於它的一切不能隨意泄露,我很抱歉。”
林清泉挑了挑眉,搖起手中的竹扇扇風,沒再說什麽。
醫官一個揮手,有兩人扛著轎子上來。
不似中國古代雕龍畫鳳的四人抬轎,流蘇篷蓋、帷幔絲帳等一應俱全。江戶的轎子很小很小,又簡陋得甚至不能稱得上是轎子,因為它就像一個小箱子系掛在扁擔上,由前後兩人肩挑即可。人得縮著身體跪坐在裡面,幾乎沒有活動空間。
醫官掀開轎簾子,打了個手勢,“請上來吧。”
林清泉跪坐在裡面,卷起的細密竹簾就在他的眉骨上方。
他抬手去解竹簾,袖口被陡然攥住,接著醫官的臉像伸長的蛇頭那般伸進來,問他道:“你開心嗎?小林家。”
彷如套娃的問題讓林清泉愣了愣。
就因為鏡阿禰在信中提過自己非常開心,所以這兩人也要問他開不開心?
這一個兩個的不會都是鏡阿禰派過來的陰兵吧!
“自然是開心的。”林清泉垂下竹簾。
轎子被一前一後抬起,不緊不慢地走動。
林清泉在狹小又幽暗的空間裡扶著腦袋,閉目養神。自從在醫官身上聞到律令草的香味後,他的眼睛就隱隱發疼,從眼眶深處傳來滾燙的灼燒感。
律令草是魔胎的天生相克之物。哪怕只是聞到一丁點氣味,都足以讓魔胎感到不適。
林清泉捂住疼痛的眉骨。眼球在眉骨下微微震動,痛感突突跳著衝上頭。
他卻微笑起來。
這就是律令草的功效嗎?果真是奇跡,堪比激素一樣微量高效。
要是研製出劑量,做成非處方藥的模式流通全國,魔力複蘇的時代很快就會中道崩殂吧……
更不用提,隱藏在三神器中的、能抑製覺醒的那個秘法。
律令草,能從根源上扼殺魔胎,具有針對一切魔胎的普適性;
而三神器中的秘法,則更適用於林清泉和草間灰這類特殊人群:這群人需要利用魔胎的特異功能,在扼殺其覺醒的可能性後、坐享魔胎帶來的益處——他們最大限度地使用魔胎,還不用承擔任何風險,相當於突破人體極限的良性身體改造。
可以預見,一旦三神器中的秘法得到推廣,必將改變全人類的命運。
——一部分宿主因為擁有了魔胎,而成為超人類的存在。
林清泉諷刺地笑出聲。
依靠吸血而生存的魔胎,終將迎來被反向吸血的時代。
他更有勁頭要找出三神器裡的秘法了。
轎子終於停了。林清泉掀開竹簾鑽出來,跪麻了的腿還有些輕晃。
他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這裡絕對不是皇宮。
周圍荒無人煙,是一片曠野。
氣氛厚重的陰天,氣壓低,灰黑色的雲仿佛骨癌增生的骨刺一樣令人頭疼。
腳下的地是塵土飛揚的土石地,寒涼的風卷起沙石從不知何處的方位吹過來,就像帶有倒刺的舌頭舔你一口。
但景物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林清泉一下轎,就被七八個忍者包圍了。
忍者們都蒙面,身穿和天上烏雲一樣的灰黑衣服,似是已經等待他多時。
並非動漫裡渲染得那樣好,忍者通常是殺手或間諜,從事種種諜報活動,日日夜夜都與黑暗為伍,是見不得光的職業。
林清泉僵了片刻,最終笑了笑,“你們要殺我?”
“不然呢?”醫官仍是恭恭敬敬的姿勢,“單單請一名忍者就需要耗費三個大判金。我們下了重金,如果只是為了和你在這裡閑聊,豈不是成了笑話?”
林清泉沉默半晌,問道:“是鏡善治下的指令嗎?”
“是。加上兩位偽裝成轎夫的忍者,共花費了三十個大判金。除了鏡大人,誰還有此大財力呢。所以,我們今天勢必要取你的項上人頭。真是對不起了!”醫官面無表情地鞠了個躬,“畢竟……馬上就要成為禦醫,現在應該是你最開心的時刻吧。”
林清泉皺眉道:“我開不開心,是什麽重要的事嗎?”
“當然很重要。”醫官說道,“因為阿禰君就是在最開心的時候突遭橫禍,樂極生悲。所以鏡大人特意規劃:讓被阿禰君痛恨的你也經歷和他一樣的經歷。”
他注視著林清泉的眼睛,“這大概就是,告慰阿禰君最好的辦法。”
林清泉豁然開朗,不禁搖著頭笑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嘛!鏡阿禰是不可能說我什麽好話的。怪不得一切都進展得這麽順利……原來收我為嫡傳、為我寫推薦函是鏡大人的規劃。不愧是領銜江戶的名醫,連殺人都要做得如此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