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面是整顆眼珠,血絲密布,還在四向轉動。
十三個。林清泉觸目驚心,他的手臂裡一共有十三個眼球。
“這些眼珠是魔胎的分身,看見了麽。寄居你眼眶裡的那個家夥,之所以分裂出這麽多眼睛,是為了方便從你身上吸食更多的血。”
更多的肉球破了殼,剝離出四面八方轉動的眼珠。眼珠們感應了什麽,速速看向林清泉的臉,直勾勾盯住,不移開視線,像一群嗅到魚餌的魚。
林清泉心裡膈應無比。
“……好惡心。”他說。
“分裂眼珠只是小意思。”叛空似乎對魔胎抱有無限憎恨,說起話來總是惡狠狠的。
“一旦攤上魔胎這種惡心的東西就會徹底完蛋。作為以血飼養它的宿主,你的下場只有兩種:一是因長期失血而折壽早逝;二是苟延殘喘到魔胎的覺醒之時,被它吃掉,成為它從魔胎長成魔之後的第一口飼料。總而言之,你活不了多久了。”
林清泉眉頭一皺,“覺醒,是什麽?”
“你可以理解為,魔胎的一次性成年。和人日積月累的慢慢變化不同,魔胎的成年是在一個瞬間一下子完成的。覺醒,指的就是它們成年的那個瞬間。只有經過覺醒,魔胎才能甩掉胎這個字,蛻變成真正的魔。”
叛空壓低聲音,“魔非常可怕……”
“有多可怕?”
“魔擁有人的容貌,不用依靠寄生,可以獨立生活,看上去和正常人無異。但它們極度渴望人的血肉,會吃掉很多的活人。它們甚至還會同類相食。如果說人是魔的食物,那麽魔就是魔的補藥,吃同類能增強魔的力量和界,毫無人性可言。”
“力量我能理解,可這界是什麽?”
叛空只是冷漠地看他一眼,沒有回答。他卸下行囊,在裡面翻翻找找,掏出一隻鋒利的三角錐子。
“這個是後話了,你用不著聽的。你只需要記著,魔胎在覺醒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了你。就像月主潮汐,就像母毒蛛在交配後吃掉公毒蛛,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自然定律。”
林清泉沉默片刻,臉色凝重,問道:“魔胎的法定成年年齡是多少?十八歲麽?覺醒的時候是把我當成蛋糕那樣吃掉嗎?不會還要往我身上鑿洞、插幾根蠟燭吧?”
叛空暴躁了:“這個時候,你為什麽能問出這些問題啊?!”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以及,我怎麽死。”林清泉說,“你剛才說的,它成年後,首先做的就是吃了我。”
“成年的年齡不定。魔胎的覺醒不是固定、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發生的,要借由宿主的境遇、在強烈的刺激下才可以觸發,需要特殊的機緣。因此,有的魔胎永遠都不會成年,有的魔胎只要幾個月。”
沉默,又是沉默。
林清泉從小到大沒有像今天這樣沉默過。被魔胎寄生而感染一絲絲魔氣的他,雙眼死氣沉沉沒有光,整個人便染上灰暗堅毅的意志。
他深深吸口氣,大概過了好久好久,才舒了出去,“那麽,只要它一直不覺醒就好了。”
只要魔胎一直都是魔胎就好了。
這樣他既能擁有超乎常人的眼睛,又能防止魔胎變魔。
“敢問,有沒有抑製魔胎覺醒的辦法?”
叛空低低笑一聲,那是從鼻孔裡發出的笑聲。
“被魔胎上身還對未來抱著好的期望,努力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真可愛啊。可你用不著考慮那麽遠,因為你今天就會死。”
他的眼睛閃著寒光,“每個宿主都有自盡的義務,為的就是將魔胎殺死在繈褓裡,以絕後患。如果你不願意自盡,就由我來替你動手。”
林清泉看著他,反問道:“每個被寄生的無辜的宿主,你都是這樣逼他們自盡嗎?”
叛空手握三角錐,嗖地站起身,將近兩米的個子在仰視的角度下像疾速生長的巨人。
幾乎是一瞬間,他以常人無法反應的速度捏住林清泉的下頜,將他按倒在地。
“你是第一個。”他說,“別的宿主,我問完情況後就直接殺掉了。”
他的手已經湊到眼前。錐尖抵在眼瞼,再多一分毫就能戳穿眼皮而入。
“失禮了。我們地獄再見。”
第4章 離體
絕境之中林清泉被鉗製得死死的。
“安心作佛吧。我會請最好的法師為你超度。”
叛空面色鐵青。即將殺人的他呼吸不帶一絲紊亂,臉上露出劊子手行刑前冷漠又習以為常的表情,好似惡鬼一般。
他的上臂肌肉隆起,血管裡血液流動加速。
通過視內,林清泉透過衣服,看到他的肱二頭肌處有一道正在滲血的刀傷,約莫十公分長,刀傷用粗線粗糙地縫合,仿佛一隻多腳的蜈蚣橫亙。刀傷嚴重,出現了感染和紅腫的跡象。
叛空有亡命之徒的氣質,有刀傷並不意外。
但令他意外的,是刀傷之下的肌肉組織撕裂,肱二頭肌中竟藏有一塊布。
“你的胳膊裡,藏了塊布?”
叛空愣了下,鉗製的力氣更大了些,笑道:“它的本事不小嘛。”
直面死亡真的能激發人的力氣,林清泉絕地反擊,騰出一隻手扯裂叛空的袖子,將手指狠狠插進那處刀傷,在充盈著膿血的肱二頭肌裡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