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泉差遣他把物什搬去門口的馬車,一回頭,瞧見黑木蓮托著下巴,兩眼直盯著自己,臂肘拄在矮桌上。
強大的魔流露出一絲稚氣,使他有點可愛。林清泉笑了起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你要在新官上任的大喜之日發情嗎?”
“你要他做你的侍童,那我呢?”黑木蓮瞥了眼明日花無正在忙活的背影,“清泉,那我呢?”
“你官職比我高,若是整日還跟在我屁股後面,不合適吧。”林清泉沉寂幾秒,“我們要分屋睡,你已經不再是我的醫侍了。我需要一個能使喚的侍童。”
黑木蓮說道:“這小孩來歷不明,是人是魔都未下定論,你不能輕易讓這種人接近你。”
林清泉反問:“你從他身上嗅到魔的氣息沒?他的心臟你認出來了?”
“都沒有。”
“那不就沒事嗎。他就是一普普通通無依無靠的小孩,頂多對我依賴了點。”林清泉衝他笑道,“你和一個小孩置什麽氣,大驚小怪的。”
“萬一他也是佛魔胎呢。佛魔胎的人形是百分之百的正常人類,一點魔的氣息都沒有。”黑木蓮皺緊眉,“至於他的心臟,萬一他也和前主人明日花一樣,向所謂的‘神’把心臟獻出去了。他和明日花走得近,說不定也是魔。”
林清泉拾掇家什的手停了下來,“我怎麽可能這麽背,兩個佛魔胎一前一後圍著我?有你一個就夠我受的,還來?動點腦子想想都知道這種概率幾乎不可能。”
見到黑木蓮還是戒備不已,他軟言慰喻:“別想太多了。再說這小家夥會找東西,我打算用他找剩下的兩個神器。”
“所以你是想利用他?”
林清泉嘿嘿一笑,“這活我可太熟了。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結果對方反而更低落了,“你一開始對我也是利用的,後來不也變了。”
捋毛一樣拍拍他的後背,林清泉笑道:“我說,收起你無謂的嫉妒心吧。你是除魔軍人的統領,名字要被載入史冊。想想這個,心情是不是好點了?”
黑木蓮半睜的眼睛像磷火忽閃,“我不想要官職和俸祿,軍銜、歷史我通通都不要,我隻想要你。”
他的手探進林清泉的和服下擺。
必須通過肉與肉赤裸的接觸,證明林清泉還離他很近,通過感受林清泉生動的體溫,證明自己還活著。
“你答應我,不要像慢慢接受我那樣接受他……”不由自主地,雙臂箍住林清泉的腰線,像菟絲子那樣子攀附上去,好像要重新寄生回他身上。他是本能驅動的,不以任何為導向。
林清泉正要說什麽,明日花無卻在這時進來,眼圈有點紅,“……哥哥,我們該走了,馬車就在門外,明太郎大人已經在路上了。”
說完,他垂下頭,眼圈的紅蔓延到太陽穴。
“你是不是聽見什麽了?”林清泉問,“你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我好像聽到說我是魔的話語。”再抬起頭時,小小年齡的明日花無的表情已經平靜無痕了,“不過,我才剛來,得不到黑木蓮大人的信任是正常的。等會在路上時,我想和車夫坐在前面,不打擾黑木蓮大人和哥哥相處。哥哥你看這樣行嗎?”
*
從關西的皇居返回關東,途中必經玄武山。
而神諭中的八咫鏡也在那裡。
“花無這小孩很懂事啊。”瘦弱纖細的孩童坐在馬車前頭,裹著肥大的蓑衣在瑟瑟發抖。林清泉抱著暖爐,看清他在蓑衣裡動搖的瘦小身體,笑了笑說,“冷成那個樣子,都不來馬車裡坐坐。他是真的很在乎你的評價啊。”
“……”黑木蓮覺得開口反駁會影響自己在林清泉心中的形象,索性壓抑著閉口不言。
林清泉掀起車簾子,對凍得瑟瑟發抖的明日花無喊道:“小孩,外面冷,你進來吧。”
明日花無搓著通紅的小手進來。見他還在發抖,林清泉就把懷抱的暖爐遞給他。
“那哥哥會冷嗎?”明日花無皺起秀氣的眉毛,沒敢伸手去接。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明日花無抱過暖爐。接下來抽出一隻手,迅速摸了一下林清泉的手,然後規規矩矩地縮了回去,“哇,哥哥的手果然很暖,這樣我就放心了。謝謝哥哥。”
他這一套動作把黑木蓮氣得齜牙咧嘴,“懂不懂規矩?奴仆是不能亂摸主人的!”
明日花無害怕地說:“哥哥,我看黑木蓮大人好像要你殺了我。”
“沒事,他是我醫侍的時候沒少摸我,我也沒殺了他啊。”此話引起明日花無一陣顫栗,一時忘了改如何繼續裝無辜。
沒過多久,馬車漸漸駛近玄武山。
秋冬的玄武山位置頂著白雪,像織的一頂白毛線帽。與玄武山還隔著一段距離,林清泉在馬車裡聞到熟悉的異香。
往外一看,漫山遍野都長著律令草,蔚為大觀。
多日不見的玄武山,搖身一變,完全成了律令草的種植基地。
鏡門在研究流墮魔胎的藥麽。當初離開玄武山時,鏡善治口口聲聲說要研製加速魔胎覺醒的藥,現在卻種上了流墮魔胎的律令草。
一切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南轅北轍了。
“這裡魔的氣息很重,我從未聞過這麽重的。”黑木蓮面容莊重。
林清泉並不緊張,“越低級的魔氣息才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