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多的肩膀上坐著一個木頭人偶。赫德的目光注視著那個人偶, 然後語氣有些乾澀地說:“是……幽靈先生讓您來的嗎?”
琴多不置可否, 只是走進了這個空空蕩蕩的房間。他突然皺了皺眉, 問:“你一個人呆在這兒?”
他曾經見到過赫德, 所以利用血裔抄本尋找這個年輕人不是件難事。但是, 琴多原以為赫德會與他的那些探險者同伴待在一塊。
窗外,來自遙遠沙漠的涼風吹拂過赫德的臉頰,讓他猛地顫抖了一下。
他露出了一個苦笑, 幾乎疲憊地說:“但是……我不敢與他們待在一起, 他們也不想……我生怕再出什麽事。”
琴多確定地說:“你認為發生在比德爾城的死亡, 與你有關?”
赫德站在那兒, 沉默了片刻, 然後低聲說:“是在我來到這座城市之後, 死亡才開始發生的。他們如影隨形……又一次跟了過來。”
琴多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然後注視著這個年輕人。
顯然, 這個猜測將赫德打擊得不輕。
原本在殺死那些想要殺死他的殺手之後,赫德認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家族信仰的桎梏,但是,情況似乎並沒有他想象得那麽簡單。
琴多懶得說什麽安慰赫德的話,他轉而說:“那就來說說這些死亡吧。”
赫德沉默著點了點頭。他的確顯得十分消沉,不過整個人還算平靜。他低聲說:“我原本打算,在調查清楚整件事情之後,再去夢境中與幽靈先生見面……我已經太麻煩你們了,不是嗎?”
這反而與琴多印象中那個剛剛來到無燼之地的赫德的表現,十分類似。
琴多不置可否,不過他還是費神解釋了一句:“不管怎麽說,造成這些死亡的幕後真凶,也是幽靈先生正在關注的人。我們的目標相同。”
赫德茫然了片刻,他像是猛地松了一口氣,又像是想哭或者想笑。最後,他露出了一個複雜的表情,他說:“是的……我很抱歉。”
他突然道了聲歉,但也沒解釋自己為什麽要道歉。
隨後,他匆忙地將話題轉向了那些死亡。
他說:“我們是在九月初抵達比德爾城的。我原本是想在這兒休息十天左右,然後去西北面的那個驛站將祖母接過來……她年紀大了,不好奔波,我就打算和她一起定居在比德爾城。
“但是,就在我們抵達的當天,第一起死亡就發生了。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什麽問題……無燼之地總是死人。但是,後來,死亡發生得越來越多。
“最多的一天,連續死了三個人。他們就死在我的周圍……終於,輪到了我的同伴……現在,我已經不敢接觸任何人了。”
他喃喃說著,但是這話語中的意思卻讓琴多的表情微變。
琴多說:“死在你的周圍?”
赫德默然片刻,然後低聲說:“和我一起喝過酒的探險者、住在同一間旅館裡的探險者、在地下交易會擦肩而過又或者進行買賣的探險者、在城裡隨口聊過天的探險者……
“零零總總,我總能說出一點關於他們的事情來。並不是非常熟悉,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我的確和他們打過交道。
“……過去這麽多天裡,我一直回憶著、思考著和他們相關的那一點點記憶,絞盡腦汁,仔細考慮著他們究竟怎麽會招惹上禍患……最後,輪到了我的同伴。
“所以我想,整件事情,很有可能與我有關。或許又是那些隱藏在暗地裡的家夥……他們又跟上了我……然後,用這些人的死亡來威脅我。”
琴多微微一怔。
倒不是說他真的認為有人在暗中窺視赫德的情況,他只是覺得這種情況的確十分符合陰影信徒的作風。
……如同陰暗角落的蛛網。在不易察覺的地方,蛛絲已經將獵物緊緊纏繞了起來。
如果這些死者與彼此唯一的交集點,就在於他們都與赫德·德萊森打過交道,那麽一切好似真的如同赫德所說的那樣,是陰影信徒暗中針對著這個年輕人。
……但是,他們何必要在現在這麽做?
赫德在七月底就已經擺脫了那些殺手的追蹤,而現在已經九月中旬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陰影信徒終於想起來要對赫德動手了?
如今大部分陰影信徒都在拉米法城,他們也未必知曉赫德的行蹤。
此外,如果是那些新的陰影信徒動的手……他們又怎麽會知道赫德的存在?難道在這麽短的時候裡,這群新的陰影信徒已經聯系到舊的陰影信徒了嗎?
琴多感到這一切疑竇重重。陰影信徒在拉米法城的計劃尚未完成,但無燼之地卻又莫名出現了異動。
……或許,只是“陰影”在某一刻靠近了費希爾世界,於是在祂的力量影響下,一切與之概念相關的人與物都將被其陰影籠罩。這也是有可能的。那是一種無形之中的汙染。
甚至死亡也無法消減這種汙染。
那些靈性較高的啟示者,無意中接觸到赫德·德萊森,受赫德自身攜帶的與“陰影”相關的汙染影響,於是在冥冥無形的汙染中瘋狂並且喪命。而他們的死亡就如同病毒一般傳播著。
……但是一切真的就與赫德有關嗎?
即便琴多生性傲慢,他也不樂意在赫德面前這麽說。
“那些死者,確定都並非他殺嗎?”琴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