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與您相遇是生命中再罕見不過的奇跡。”
多麽動聽的話啊。西列斯想。
他來到異鄉、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這本來就是一場奇跡。奇跡過後,他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他將踏上一條孤獨的、冰冷的、看不到盡頭的——他的旅途。
琴多·普拉亞是意外出現在這條旅途之上的同伴。
琴多為什麽就纏上了他、為什麽就絆住了他的腳步,而他為什麽又無法狠下心把他踹走?他愛著琴多嗎?他喜歡這個男人嗎?
西列斯沒法回答這些問題。
他只是不可避免地、無奈地對著自己承認:他對“陪伴”本身動了心。
因為這麽這麽孤獨的、無望的、漫長的路途上,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琴多只是恰如其分地出現在這一刻——那一刻。當西列斯踏上前往無燼之地的旅程,迎接一片嶄新的陌生的土地的那一刻。
可人生也就只是需要這些恰如其分罷了。巧合的本質是驚喜。
而琴多強大(想想那99的意志屬性!)、神秘,與舊神有關,與無燼之地有關,同時他愛著西列斯。對於西列斯而言,他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同伴了。
在這一刻,西列斯產生了一個他認為十分卑劣的念頭。
他實際上不知道自己是否愛著琴多,又或者說,多大程度上愛著琴多,他過去從未產生過相關的情緒,不管在地球還是在費希爾世界,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衡量自己心湖的波瀾。
但是,他仍舊可以得到這個男人——他強大的力量、他神秘的過去、他赤誠的真心。西列斯都可以得到。
他可以默認他們的關系,他可以偽裝戀情欺騙琴多,同時也欺騙自己,進而獲得這樣一份熱烈的、溫暖的陪伴。在冰冷的冬季旅途,他多需要這樣一份溫度啊。
至於以後?未來?他的地球?他更長遠的人生計劃?
那是與琴多無關的東西——是嗎?
西列斯突然歎了一口氣,他說:“站好,琴多。”
琴多不甘不願地站直了。他看起來更想賴在西列斯的身上。反正,西列斯也沒有拒絕他!琴多的表情看起來是這麽想的。
西列斯意識到,他幾乎已經習慣了琴多的接觸。琴多理直氣壯地侵佔了西列斯的私人空間,讓西列斯習慣了他的存在。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關系已經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了。
這或許也可以說是溫水煮青蛙吧,也或許是這個男人傲慢的外表維持得太過於真實了,讓西列斯真以為這家夥就是個目中無人的探險者。
西列斯這麽想著,隨後說:“抱歉,琴多。”
琴多那翠綠色眼眸中的親昵與熱度突然凍結了,隨後徹底消失了。他深沉地、近乎冰冷地望著西列斯。
“我無法給予你同等的愛。”西列斯說,“所以,抱歉,我們不能在一起。”
這就是他的答案。
西列斯不想欺騙、利用琴多,他做不到這種事情。此外,他也不想以這種心存疑慮的狀態步入戀愛。他動心了,他承認這一點,無法否認。但是,那或許也僅僅只是……動搖。
因為這寒冷旅途的些微溫暖。
之前那種曖昧的狀態不應該繼續持續下去。是西列斯在無形中放任了琴多與他自己。但是現在,那不應該繼續下去。那是一種錯誤。
他不該繼續維持這不理智的行為,這是他的卑劣行徑。而說實話,當西列斯真的這麽說的時候,他反而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氣。
那纏在自己腳邊的小動物……他好像沒法把他撿回家。終有一日,對方也會膩了這種狀態。
他們終將回歸自己的人生道路。這只是發生在無燼之地的南柯一夢。漂亮的彩虹泡泡,西列斯想。那或許一戳即破。
他沒法繼續放任這樣的錯誤,在現在這個時間點……在琴多提及“愛”的時刻。他需要在造成更多痛苦與為難之前,結束這一切。而這是他的錯,所以他需要向琴多道歉。
琴多沉默著,並且始終保持著沉默。
他退後了兩步,撇開頭。他垂著頭,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始終沒有望向西列斯。
在這種不尷不尬的情境中維持了數秒寂靜之後,西列斯就平靜地說:“我先出去找他們,你可以在這兒休息一會。”
說完,他離開了馬戲團的帳篷。
站在那兒的琴多僵了片刻。這空無一人的帳篷裡滿是一種枯寂的、腐朽的味道。他突然望向了一旁關著一頭獅子的籠子。
他粗魯地踢了踢那籠子,惹來獅子的一陣呲牙威脅。
“呵,你威脅我什麽?我們可是同病相憐。”琴多諷刺地說,“你被你的主人丟棄在這兒,而我……”
他沉默了片刻。
隨後他說:“他甚至都不願意承認他是我的主人。”
他突然懶得和這愚昧的野獸交談了,只是泄氣又沮喪地歎了一口氣。
“真冷淡啊……真殘忍啊……真討厭啊……”琴多嘟囔著一連串的話,“或許他本來就不屬於無燼之地這個鬼地方。或許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說的。或許他只是被我剛才的樣子嚇到了。或許……”
或許他只是覺得煩了。
西列斯這麽忙,有這麽多的正事等待著他。而琴多還在這個時候招惹他。琴多想。或許只是自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