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
……他不要後面那個可能性。那不可能。
那只是……西列斯找了個理由拒絕他。
……但是琴多自己十分清楚,他的心正朝著一個無底深淵墜落。那冷颼颼的感覺,仿佛胸口破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一樣。
他嘲諷地笑了笑,然後望向了自己的手背。那傷口仍舊在那兒,只是不再變得灰白,但血肉模糊的樣子仍舊顯得有些猙獰。
“喂,蠢獅子,你覺得拿這傷口找他訴苦,能讓他心軟嗎?”琴多這麽說,隨後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他原本就覺得我幼稚了,這肯定更加讓他覺得我沒救了。”
獅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大概是覺得琴多沒什麽威脅,所以獅子張開口打了個哈欠,然後就趴下慢慢睡著了。
“沒有警惕心的蠢獅子。”琴多嗤笑一聲,“他也是。他也沒有警惕心。明明在無燼之地,卻還以為自己在安全的城市裡……我能保護他,但是他……”
琴多突然用力將發辮的皮繩拽了下來。他披頭散發地蹲了下來,把頭埋進膝蓋。在一片黑暗中,他嗤笑著、諷刺著自己。
你已經沒救了。他冷冷地說。琴多,你現在還在想那個冷淡的家夥、還想保護他、還想……還想愛他,你已經沒救了。徹徹底底地沒救了。
而那個能救你的人。他不想救你。琴多——琴多,他不想救你。
離開帳篷的西列斯在入口處站了片刻,確認琴多沒有發出什麽過激的聲音,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他在心中閃過了一絲微妙的、後知後覺的懷疑。他問自己,你現在選擇把琴多推開,有多大程度上是因為琴多那“舊神血裔”的身份?
如果琴多不是這所謂的“舊神血裔”,那麽他會不會順其自然地接受琴多?
說到底,那的確讓西列斯感到了些許的隔閡。琴多那原本清晰明確的“來自堪薩斯的探險者”身份,突然蒙上了一層不明確的、模糊的陰影。
他站在那兒,默然片刻。在將這種懷疑拋開之後,他終究還是察覺到了一絲悵然。但是他同樣心知肚明,這事兒恐怕還沒有結束。他還需要和琴多共同去調查某些事情。
想著,西列斯便望向了周圍。
原本圍在馬戲團帳篷附近的探險者們已經消失了。西列斯不知道他們是因為別的事情離開了,還是因為那突如其來的襲擊。
現在想來,那襲擊也顯得十分奇怪。
那是衝著西列斯去的。而西列斯有什麽值得被襲擊的地方?
他昨天才剛剛抵達黑爾斯之家,起碼在明面上,他與黑爾斯之家的探險者沒有什麽利益衝突。所以,也就只有與胡德多卡有關的事情,有可能造成這一次襲擊。
那把小刀造成的結果也驗證了這個猜想。琴多差一點就成為了舊神汙染的受害者。
……但是,誰會知道西列斯正在調查這些事情?
西列斯的大腦中閃過一連串的名字。
商人蘭米爾、向導瑪麗、酒館老板安迪、旅館老板娘奧德麗、驛站管理者邁爾斯……這些人都有嫌疑,後兩者尤其。西列斯最懷疑的,當然就是邁爾斯。
“教授!”阿爾瓦的聲音打斷了西列斯的思緒。
西列斯抬眸,發現阿爾瓦、瑪麗和切斯特三人正一同走過來,同時走過來的,還有臉上隱現震怒的邁爾斯。
“居然有人在驛站內襲擊探險者!”邁爾斯憤怒地說,“這是不可饒恕的!這是在挑釁黑爾斯之家!”
西列斯觀察著他的表情,冷靜地琢磨著,這種情緒能在多大程度上是偽裝的?
切斯特走過來,擔憂地問:“琴多先生還好嗎?”
邁爾斯像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既然西列斯站在這兒,完好無損,那麽受傷的必然就是琴多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陣微妙的……近似於恐懼和不安的表情。
他咽了咽口水,問:“琴多……先生,他還好嗎?”
“他沒事。”西列斯簡單地回答。
切斯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西列斯,他是在場除卻西列斯之外,唯一一個看到琴多傷口情況的人。其他人都沒有他了解得那麽清楚。
不過,既然西列斯這麽說,那麽切斯特也就保持了安靜,沒有質疑西列斯的話。
西列斯問:“你們找到襲擊者了嗎?”
他們站在門口。盡管不知道為什麽,但是西列斯擋住了門,所以他們也就沒提出走進帳篷的事情。他們或許在想,琴多是在帳篷裡獨自處理自己的傷口。
……某種意義上,的確如此。
瑪麗遺憾地搖了搖頭:“並沒有。當我們離開帳篷的時候,襲擊者已經消失不見了。外面的探險者都說自己沒看見襲擊者,也不知道是誰拋出了那柄小刀。”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正想繼續詢問,身後的帳篷門簾突然被掀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這柄小刀?”
琴多單手拿著那把小刀,目光似笑非笑,看起來倒是若無其事。他瞥了西列斯一眼,目光中閃過十分複雜的意味。但是他沒有說什麽。
西列斯也保持著沉默。
場面在一瞬間冷凝了片刻。
隨後,阿爾瓦說:“就是這把小刀!琴多先生,你的手……”
琴多手背上的傷口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中,仍舊顯得血肉模糊。當然,血液已經凝結了,但是那手背上的血跡也只是胡亂地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