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人類來說,翠斯利的力量總是存在於他們未曾涉足、未曾抵達的地方。那些曠野、那些荒原、那些森林、那些湖泊,那些不太能在日常生活中見到的野生動物。
但是,在另外一方面,翠斯利的力量似乎也與其他的神明息息相關。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翠斯利與阿莫伊斯。
的確,阿莫伊斯是戰士的神明,是人類意志的體現;但是,阿莫伊斯也在一定程度上象征著大海。海洋也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
此外就是翠斯利與佩索納裡、露思米這兩位神明。
佩索納裡象征著生命,而那顯然與“自然”有著十分明顯的關聯。人們總是認為大自然是一切生命的起源;至於露思米,星星也總是與荒郊野嶺的風光聯系在一起。
事實上撒迪厄斯當然也與翠斯利有關。因為大自然的法則總是殘酷而充斥了死亡的。那是自然的另外一面。
祂們都是從“真實”的力量之中拆分出來的——生與死、星與山。祂們擁有著共同的源頭。
……那祂們的樂園呢?
想到這裡,西列斯突然怔了一下。
他有些詫異地意識到,這四位神明的誕生之日相當早,但他卻不怎麽了解祂們的樂園。
死亡的樂園是莫沙徹丘陵,這一點他們已經知曉了。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與發生在丘陵之上的死亡有關——自然之中的死亡卻指向著撒迪厄斯,費希爾世界的神明力量從來都不單一分明。
但佩索納裡、露思米與翠斯利,這三位神明的樂園卻無人知曉。
佩索納裡的樂園或許會與鮮花有關?考慮到這些神明的樂園似乎都與祂們的神位有關。或許那會是一座漂亮的花園,或者苗圃。
露思米的樂園必定與星星、燈光、高空有關……他不太能想象那會是什麽地方,或者什麽東西;也許就只是這照亮了費希爾世界的每一盞燈?當然,他也記得“金盞杯”這個概念。
至於翠斯利……高山、河流、行者?這似乎與撒迪厄斯的樂園有著十足的相似之處。
……不,翠斯利討厭人類,所以祂的樂園中可能不會存在人類。那兒可能會有不少的野生動植物。
西列斯暗自猜測著。
他突然想到,既然在十四年前,陰影信徒那邊就很有可能已經引動了、複現了翠斯利的力量,那麽他們是否會在過去十四年裡,繼續試圖掌控這份力量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毫無疑問的,他們當然會。
……所以在胡德多卡的樂園、阿特金亞的樂園之後,又有第三種可能性出現了:翠斯利的樂園。
但拋開這些推測不談,他們最終鎖定的目標卻是蘭斯洛特劇院。
西列斯不由得暗自歎了一口氣。
他們去過不少次蘭斯洛特劇院,從未發現什麽異樣。他越發好奇陰影信徒究竟是如何躲藏的了。
不久之後,他們抵達了拉米法大學。西列斯今天有晚課,就打算在辦公室呆上一個下午。琴多也跟了過來,是因為他們已經可以開始準備期末的試卷了。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是那群學生在學習文學史,還是我在學習文學史。”琴多說,“我只是當了您兩個多學期的助教,甚至都可以給他們出卷子了……難以置信。”
西列斯忍俊不禁,他說:“我家鄉有句俗語。”他思考了一下該怎麽用康斯特語翻譯過來,“活到老學到老。”
琴多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後他語氣幽幽地說:“您嫌棄我老了嗎?”
西列斯:“……”
他記得,上一次提及這個問題,還是在偵探先生未曾揭曉自己的真實年紀之前。
當時琴多用類似的表情、類似的語氣,說出了一句類似的話。
於是西列斯想了想,便說:“如果按照我在故鄉的年紀,那麽我還比你大上幾歲。你嫌棄我老了嗎?”
琴多立刻換了一副表情,相當親熱地說:“您還年輕著呢。”他蹭過去親了西列斯一口,然後用一種略微討好的語氣低聲說,“能讓我叫苦不迭的那種。”
西列斯默然片刻,然後委婉地說:“我們現在在辦公室。”
“嗯……您的助教只是想恭維一下您的能力。”琴多狡猾地說,他停頓了一下,又稍微嚴肅了一點,他說,“況且,我們不會老。”
神明的力量會駐留在他們的身上,讓他們獲得更為漫長的壽命、更為健康的體魄。或許他們也不可能徹底拒絕死亡,但是那也隻可能發生在遙遠遙遠的未來。
未必是永生,但一定會是長生。
所以當琴多說西列斯是不是嫌棄他的年紀的時候,他並不是那麽真心,只是略微戲謔地說——當然或許只是,只是有那麽一些些的在意。
但在意的關鍵點不在於年紀本身,而在於那麽漫長的十幾年幾十年時光裡,他居然是孤孤單單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一旦想到——他用這麽漫長的時光等來了他心愛的人,那麽一切似乎都顯得十分值得了。
……他們正要去面對一位古老的神明。更確切地說,西列斯將要。
琴多得成為西列斯的後援,他得為他鋪平通往那場對峙的道路。他心甘情願這麽做,但是他也必須得承認,他感到緊張。
那種緊張總是會讓他的心臟都收縮起來,讓他感到一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