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以夏先生的身份,去另外一個時間點,從吉力尼印刷廠那裡拿到了初版的、牌面角落帶著一個八瓣玫瑰符號的命運紙牌,然後才在球球的帶領下,前往了納尼薩爾曾經去過的那家醫院。
他從紙盒裡抽出了一張生命牌,假裝在路過病房門口的時候將其遺落下來。沒人注意到他的行動。
他站在走廊的拐角處,靜靜地等待著納尼薩爾去拿那張紙牌。
他回答說:“不,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如此決定。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失,我逐漸意識到,我可以這麽做。我詢問自己是否有必要這麽做,然後我想,至少對我來說,有這個必要。”
他聽見病房門一開一關的聲音,以及一個男孩低低的驚呼聲。他知道那是納尼薩爾,這讓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繼續說:“如果我欣然接受時光與命運的力量,甚至揮霍這樣的力量,那也不是我了,對吧?”
骰子與球球同時保持著沉默。
最後,骰子說:“我……我和這傻球,我們都同意您的這個安排,並且……”它總是嘮嘮叨叨的,但這一刻,它甚至有點磕巴了,“我們敬佩您的選擇。”
“謝謝。不過,別搞得這麽悲情。”他說,“我仍舊擁有虛幻的力量。”
“您只是……做出了一個足夠高尚的決定。”球球低聲說。
“但那也只是一種選擇。”
“只有您會做出的選擇。”
面對這樣的稱讚,他只是微微笑了笑,隨後說:“我們該走了。奔赴下一個目標吧。”
球球帶著他離開了醫院,去往了阿克賴特所在的地方。
一開始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他將商人牌交給了那位小醜先生,請他幫忙轉交給那位西列斯·諾埃爾教授。為此,他特地詢問小醜需要什麽回報。
臉上塗滿了油彩的小醜沉思了片刻,便回答說,他想要一個蛋糕。
於是他給小醜買了一個蛋糕,注視著小醜以那種獨特的方式吃下去,然後道謝,便離開了。他知道,那張商人牌終將回到他的手中,在他書房的抽屜裡靜靜地躺著。
球球輕輕提醒他說:“這件事情成功了。”
也可以說,時間線合上了。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隨後就是另外一件事情。這件事情的意義更加重大,他稍微沉思了片刻,然後才踏上旅途。
他在茫茫大漠中找到了幾乎奄奄一息的小醜先生,後者的臉上甚至仍舊塗抹著濃重的油彩,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在離開馬戲團之後仍舊這麽做。
他一早預料到這種情況,已經在身上帶了水和食物。他救助了小醜。
“……謝謝。”小醜低聲含糊地說,他臉上髒兮兮的油彩遮掩了他的真實表情,他的目光也如此渾濁茫然,讓人根本瞧不出他的內心。
隔了一會兒,小醜看起來緩過了神。
但事情也正是在這這一刻發生了猝不及防的轉折。
“阿克賴特先生……”
他幾乎下意識這麽說。
他原本想詢問的問題是小醜感覺怎麽樣了,而“阿克賴特”這個名字原本就是小醜告訴他的,所以他完全沒有什麽顧慮。
……他以為小醜始終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是小醜卻突然顫抖了起來。他的顫抖是如此嚴重,以至於他直接將手中的水杯摔了。
那杯子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片,而小醜的表情是如此彷徨,連油彩都無法遮蓋,好似他也如同那杯子一樣碎成了好幾片。
“阿克賴特?阿克賴特?!”
小醜抱著頭,不可思議地低聲喃喃自語,好像有某種劇烈的痛苦折磨著他,又好像有什麽深切的悲傷籠罩著他,但與這些情緒共同侵襲而來的,是強烈的狂喜與震撼。
……在某一瞬間,他好似明白了過來——他想了起來。
“那是……那是,我的名字。我是,阿克賴特。”
他說。他將這個名字又念了許多許多遍。
“謝謝您。”阿克賴特突然抬起了頭,他的聲音中仍舊有種含糊不清的感覺,但目光卻頭一回如此沉靜,“您幫我找回了自己——找回了我的名字。”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後有一瞬間的無言。
他終於知道那所謂的“交易”的內容是什麽了。
他告訴這位小醜先生“阿克賴特”這個名字,而阿克賴特就將用這個名字,始終在1019事件中維持理智,幫上他一個忙。
是小醜的力量加上自己的名字,才讓阿克賴特在“陰影”不自覺的侵蝕之中維持了理智。
他們共同拯救了這個世界。
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涉及的那張商人牌,見證了這個交易——不,應該說,這個誓約的達成。
很少有人記得,梅納瓦卡除了是商業之神以外,也是誓約之神。
而且這還算不上一個命運的差錯,因為他的確知道菲茨羅伊·阿克賴特的存在。理論上講,他的確了解這位小醜先生的身世。
……但是,他的心中也的確快速地劃過了一抹哭笑不得。
這是怎樣的陰差陽錯啊。
就在這個時候,阿克賴特說:“我該,怎麽稱呼,您?”
他的聲音和語氣都有些乾澀,那聽起來只是因為他流浪太久了,又沒怎麽喝水。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也可能只是因為他的靈魂已經孤獨地流浪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