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列斯前往赫斯特院長的私人聚會的時候,他甚至聽到過某位教授氣憤地提及了這個問題。
這個發現的影響在學界內部已經逐漸發酵起來,凱洛格也在某次俱樂部活動的時候跟其他人提及了這事兒,讓其他學生大為吃驚。
因此,盡管多蘿西婭有點懷疑這可能是來自陰影紀的古籍,但也不敢確信這一點。
事實上,也不能說所有來自陰影紀、或者與陰影紀相關的文獻記載、書籍資料等等都沒能留下。
一些小說類型的虛構類文學還是有所留存。另外,像是詹·考爾德——球球——這種戲謔的、半真半假的,像是地攤小報一樣的著作,也有一部分流傳下來。
這些資料的存在,也讓人們得以稍微窺見陰影紀發生的事情。
……西列斯的目光凝視著面前的這本古籍。
他知道多蘿西婭帶來的這本書擁有著全然陌生的文字,所以今天特地使用了人偶的木頭身體。而透過人偶的視野,他也的確明白了這本書的內容。
多蘿西婭的猜測是對的,這本書的確來自於陰影紀。
這是陰影紀一位知名劇作家的靈感手稿,內容並沒有涉及陰影紀發生的具體事情,而只是單純書寫著自己的所思所想,因而幸運地逃過一劫,留存至今。
……西列斯隨手翻到的那一頁中,這位劇作家提及自己曾經遇到過一位遠道而來、想要觀看他的戲劇的觀眾,但是這名觀眾卻不幸地錯過了最後一場演出。
那出劇目的名稱是《熔化之星》。
當時尚且年輕的劇作家對此感到抱歉,並且在往後的歲月中耿耿於懷。
他原本打算就此停下自己創作的腳步,投身於其他行業,但或許是這位觀眾的遺憾,以及其他許多原因疊加在一起,讓他始終無法忘懷自己最初的夢想,以及對於戲劇行業的熱愛。
“……或許我生來就是為這事兒而生的。或許我執拗於此事,執拗於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只是因為我試圖用自己的辦法將這些事情記錄下來。僅此而已。”
因此,這位劇作家在各種行業都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毅然決然又一次回歸了自己的老本行,再一次創作起戲劇劇本來,並且此後一生都專注於此。
他說他年輕時候執拗偏激,寫了不少憤世嫉俗的劇本,等到中年時候再一次開始創作的時候,也難改那種激昂本色。
他總是對那些神明,以及那些神明的追隨者抱有不少偏見——他十分乾脆、坦誠地強調那就是“偏見”,但是他不想改正,因為“那該死的信仰者值得這些偏見”。
他因此並不喜歡別人關注他本人,他只希望他的觀眾關注他的作品,因為“任何打量的目光都有可能影響其本質”。
他在年長的時候開始整理自己的手稿,並且挑選了一部分將其出版。他出版的目的也並非為了賺錢,而只是為了“給自己這一輩子留個紀念”,因此出版的本數相當稀少,大部分都被他送人了。
而這一本,則是唯一的一本,“精裝紀念版”。
“……
“我思考過我的人生有什麽值得紀念的地方,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的人生如同這個時代一樣,都是一坨狗屎。
“但反正這是屬於我的狗屎,所以我挑個漂漂亮亮的裝幀把它表彰起來,也不會有人責怪我在一坨狗屎上浪費時間與金錢。
“……這個時代最好的地方就在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煩惱的地方,人類沒有那麽多同情心施予給其他人。
“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小空間,私密而自由,可以隨意在裡頭——比如說,擺弄我一坨狗屎一般的人生。反正別人也懶得理你。
“但也或許,這也是這個時代最壞的地方。
“因為,我們正變得麻木而冷漠。我們冷眼旁觀著這個世界的死亡,沒有一個人樂意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
“我指望著,在未來的某一刻,或許人們會樂意做這件事情。但我卻只是在這裡,靜靜地收集著我自己人生的點點滴滴,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無法自拔。
“……我窺見這世界的死亡,在某一刻。而下一刻,我又忘掉這一切,假裝自己一無所知。只是在某些片刻的、發呆的功夫裡,我想到,或許我該做點什麽。
“為了我們的未來。
“……我不知道這本手稿的內容最終將被誰望見,老實講,對這一點或許我也並沒有那麽好奇。只是些微的好奇。
“我想象我就如同是年輕時候遇到的那名觀眾,急急忙忙趕來看一場戲,卻在自己也一無所知的時候,就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我呢,我想,我也無緣得見我最期待的那一幕了。這世界的、這世界的人類的,未來。
“……”
西列斯的目光定格在這最後的一句話上,然後在心中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他維持著表情的平靜,沒有讓多蘿西婭窺見他心中的波瀾。他將這本書又合上,假裝十分遺憾地說自己也並不知曉其中到底說了什麽內容。
多蘿西婭也遺憾地歎了一口氣。不過她也不算失望,畢竟這陌生的文字終究難以解讀。
倒不如說,只是因為這本書來自菲爾莫爾家族,所以她才會如此關注。
他們聊了聊最近拉米法城內的事情,不過目前他們並未收獲什麽新的信息。西列斯倒是跟多蘿西婭提及了三十四年前劇院區的那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