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們想把翠斯利留到最後?”
“陰影信徒未來的行動,或許就是翠斯利的力量的畫作——發生在拉米法城的慘劇。”幽靈先生說,“用人類文明的末日,來描繪人類文明的起源。”
他想,末日與起源,他會在虛構領域十分喜歡這個概念。但是,在現實中,他就不是很樂意見到這樣的畫面了。
翠斯利被認為是人類文明的母親,但是,祂卻與人類漸行漸遠。由翠斯利的力量而出現變異的那些人類,無一例外都對族群中的其他人懷有著深刻的、不可理喻的仇恨與抗拒。
……或許會有許多人認為,這是來自自然的報復。或許會有一些人認為,翠斯利可能寧願這個文明從未誕生。
但是,人們從未問過這個文明本身。
他們棲身於此,所以,難以望見這個文明的全貌。他們從未知曉安緹納姆·費希爾的想法,也從未了解那漫長過往的複雜真相。
那是殘酷、血腥的屠戮與廝殺,那是溫情、柔和的搖籃與安眠曲。
“……總是矛盾的。”幽靈先生說。
“什麽?”琴多歪了歪頭。
“什麽。”幽靈先生用肯定的語氣說,然後笑了笑,“所有的一切。”
琴多有點懷疑地望了望他,像是欲言又止,懷疑他究竟想到了哪裡去。
幽靈先生伸手輕輕拽了拽琴多的辮子。
琴多討饒地笑了笑,然後說:“他們是想要毀掉這個文明,是嗎?”
“是的。他們肯定要這麽做,因為安緹納姆還在。”幽靈先生說。
“但是他們怎麽做到呢?”琴多說,“他們……想要殺死安緹納姆。但是,距離神誕日也只有一周不到的時間了。”
“並不是殺死安緹納姆意味著摧毀文明。”幽靈先生說,“而是摧毀文明,意味著殺死安緹納姆。”
琴多怔了怔。
幽靈先生的語氣仍舊保持著慣常的鎮定,盡管其內容十分可怕:“他們並不需要做什麽。他們只需要殺死足夠多的人、造成足夠多的悲劇和慘案,讓‘文明’的概念自行崩解。
“事實上,費希爾世界曾經就很接近那個臨界點了,是安緹納姆的出現挽救了一切,也挽救了人類問明。
“……陰影信徒只需要複現曾經發生在陰影紀、沉默紀的那些可怕故事,然後在這個過程中,讓‘陰影’成為神。十三幅畫就是為了讓‘陰影’成為神而準備的。”
琴多眨了眨眼睛,說:“但您也要成為神。”
應該說,他必須成為神,並且還是趕在“陰影”之前,否則在“陰影”成為費希爾世界的神明的那一刻,祂一定能意識到,“命運”的位置。
……其實也未必。幽靈先生心想。“陰影”真的能在成為神明的那一刻,就意識到“命運”的位置嗎?“陰影”對於命運的力量,有著一種相當複雜的誤解。
不過他也並不打算冒險,沒必要放任“陰影”成為費希爾世界的神明。
幽靈先生想著,又點了點頭,他略微玩味地說:“對於‘陰影’來說,我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琴多投來了不讚同的目光,但是幽靈先生也沒有改口。
他繼續說:“而‘陰影’始終對人類懷有著不屑的態度。祂是文明之外,祂天生看不起、也無法理解文明的存在,自然地,祂當然也不可能關注文明中這些如同小螞蟻一樣的人類。”
他在這個時候停頓了一下,並且感到一絲怪異。他想到了卡拉卡克的日記,想到卡拉卡克用“螞蟻窩”來比喻在神明隕落之下,無比脆弱的、他的故鄉。
幽靈先生沉默片刻,然後才繼續說:“所以,當祂想要成為神,祂也隻想到利用那十三位舊神。”
琴多安靜地聽著,某一刻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但是他又眨了眨眼睛,好似自己完全沒明白一樣。他只是安靜地、專注地凝望著幽靈先生,注視著他心愛的、珍視的,他的神明。
幽靈先生沒有特別注意琴多的目光。他兀自思索著。
隨後他低聲說:“所以,只有可能是陰影信徒聽從祂的安排,而不是相反。但是陰影信徒卻曾經對馬戲團的力量產生過興趣。
“……馬戲團的力量與那十三位舊神的力量截然不同。但是去年的時候,馬戲團就這麽普普通通地過來,又安安靜靜地離開,好似這樣的興趣根本不存在一樣。”
說到這裡,幽靈先生突然怔了一下。
陰影信徒曾經對馬戲團的力量產生興趣——這條信息來自一個小人物,一個陰影信徒可能都不會知曉的小人物。但是正是這條信息,讓此刻的幽靈先生凝神思考著。
隔了片刻,他喃喃說:“我明白了……陰影信徒錯過了那個機會。”
“什麽機會?”
“說服‘陰影’的機會。”幽靈先生停頓了一下,“說服‘陰影’去了解馬戲團的力量的機會。如果‘陰影’真的了解了馬戲團的力量,那麽祂現在的成神計劃,可能就並不基於那十三幅畫了。”
“但他們為什麽會錯過?”琴多困惑地說。
幽靈先生想了想,就搖了搖頭,誠實地說:“我也不知道。老實講,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麽去年馬戲團會來到拉米法城。
“去年這個時候,‘十三幅畫’的計劃可能就已經開始了。那個時候根本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