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一會兒!再過一會兒!我就可以普普通通地死去,然後成為另外一個年輕的、健康的人!只需要這麽一會兒!”
他的聲音如此憤怒,甚至充滿了不明意義的憤慨。
“而你們,你們所有人!你們所有人都試圖阻止我!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而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活下去?
“是的,我活了好幾十年。難道我不能試圖為自己再活上那麽好幾十年嗎?我想要在那遙遠的未來,迎接神明的複蘇啊!”
納尼薩爾突然冷笑了一聲。
喬納森猛地停住了話頭,怒氣勃發地望向了納尼薩爾。那個壯漢往前邁著步子,慢慢走到了喬納森的背後,目光冰冷地望著門口的男人。
他們幾乎形成了對峙的局面。
而在那一刻,納尼薩爾卻說:“可是,神明已經死了。你不是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這一點嗎?”
喬納森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嚨,猛地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哀鳴。
“自我出生,你就試圖讓我成為撒迪厄斯複蘇的容器。”納尼薩爾用一種非常平淡的語氣說,他抬起眼睛,似乎是在看喬納森,但也似乎是透過喬納森看其他的人。
他用一種近乎困惑的語氣說:“你讓我目睹無數人的死亡。你殺死的,我父母殺死的,我自己殺死的。你讓我經歷死亡,時不時就把我扔出家門,讓我感受死亡的味道。
“到最後,你親手殺死了我的父母,讓我看到他們的血流淌到我的身上。你覺得時間來不及了,你快要絕望了……可是,我同樣會感到絕望,不是嗎?
“你想要生,所以就可以讓別人去死;你讓我踐行神明的道路,希望神明成為我……可是為什麽,不能是我成為神明?為什麽不是你去死?
“為什麽世界不能顛倒過來?為什麽?”
納尼薩爾如此固執又如此平靜地詢問著喬納森。
喬納森的嘴唇顫抖著。他無法回答這些問題,而這些問題似乎也將他拉扯回那一段……他還沒有老到這種程度,還能夠殘忍又興奮地用自己的家人去實踐複蘇神明的可能性的時光。
……他是死亡的信徒。他殺死無數人,也被無數人的死壓塌了生命。他聽見無數人的喪鍾響起,而終有一日,那喪鍾也將為他敲響。
喬納森閉上了眼睛,隔了一會兒,他又睜開。他聽見自己十分冷漠的聲音:“殺了門口那個家夥。然後,納尼薩爾……”
前一句他是對著那個壯漢說的,後一句則是對著納尼薩爾說的。
但是,他還沒說完,身後就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音。是他的下屬,那個強壯、生命力頑強的男人——喬納森曾經想過使用這幅軀體,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更為年輕與稚嫩的身軀。
他不可置信地轉過身,看向門口。所有孩子都保持著十分堅決的沉默,納尼薩爾和那個女孩是這樣,其余的孩子也在吉米的示意下悄悄捂住了嘴巴和眼睛。
門口出現了兩個男人。
第一個男人已經走了進來,他有一雙翠綠色的眼睛和一頭灰白色的中長發,手中隨手拋擲著什麽東西,像是活蹦亂跳的字眼兒。喬納森只是看了他這樣的動作一眼,就感到頭腦發脹,幾近瘋狂。
第二個男人仍舊站在門口,他發色眸色都是漆黑,戴著一副皮質手套,手中好像還握著什麽。兩個男人都穿著西裝、大衣,如果不看他們的面容與發色眸色,那麽他們幾乎別無二致。
……琴多打開那緊鎖的鐵門,踹門進來的時候,西列斯就跟在他的身後。他們一路走過來都沒有遇到任何阻攔,這一點讓西列斯感到了奇怪。他意識到有事情發生,或者即將發生。
而喬納森也意識到,有人來了。
但是當時西列斯還沒從黑暗中走出來,喬納森又被吉米誤導,在氣憤的情緒與昏沉的光線的誤導之下,以為門口站著的那個男人正是西列斯。
他以為他孤身前來,而那壯漢就在一旁伺機而動,納尼薩爾的話語又吸引了喬納森的注意力,因此,喬納森完全沒將西列斯的出現放在眼裡。
但是,還有琴多在。琴多使用力量的時候,向來是十分安靜而不引人注意的。
那氤氳的灰白色霧氣化為一把刀,扎進了那個壯漢的胸口。而除了西列斯,恐怕世界也沒有第二個人能看見這幅場景了,連琴多自己都不行。
無形的刀割出有形的傷口。壯漢在極端的愕然中望向自己的胸口,疼痛在一瞬間侵襲了他的大腦,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呃”的聲音,然後就倒了下來。
他在最後那一刻,沒忘記身後是自己的雇主,因此努力讓自己倒在了一旁。盡管如此,那龐大的倒下的身軀仍舊令人感到一陣地面的震顫。
喬納森驚愕地望著這一幕。
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他說:“布萊恩特先生,又見面了。”
喬納森看看他,又看看琴多,氣憤地說:“你一早就……!”
“是的,我一早就知道了。”西列斯說,“不過,我不太確定你的秘密基地究竟位於何處,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況且,這事兒還涉及到了這麽多的孩子。
“……謝謝你,吉米。你的勇敢值得稱讚,是你將我們指引到這裡來的,你是阻止這場陰謀的最大功臣。”
吉米有些不知所措地張大了嘴,他很快掩飾了這個有點兒蠢的表情。他咳了一聲,小聲說:“不、不用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