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隕落之後,祂們的靈性,或者說,神格,會消散嗎?
在想到這個問題的那一刻,荷官幾乎本能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那是基於常識得出的答案——神格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消散?
神格恰恰意味著神明的力量!
而借用過去的自己的力量,以及借用其他啟示者的力量……荷官說不出這種風險的具體情況。但是他總覺得,這就像是一個微妙的悖論。
過去、歷史的力量。時光的力量。那究竟算是一種什麽力量?那難道是源源不斷的嗎?
啟示者借用過去的力量,而另外一個啟示者還可以在未來借用這個啟示者曾經借用的力量?無限套娃?
在沒有搞清楚啟示者力量的本質之前,他或許永遠會產生這種困惑。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騎士突然說:“你想說的,其實是舊神追隨者們復活舊神的渠道吧?”
荷官坦誠地說:“是的。”
報童與貴婦一怔,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與其擔心過去的某個人在此刻復活,不如擔心那些已經隕落的神明,以某種方式在這個世界上重新得到一具身體。
這兩者的意義,可謂截然不同。
貴婦有點困擾地說:“真能發生這種事情?”
報童用一種帶著微妙譏諷的語氣說:“那畢竟是神明。誰知道神明的力量究竟意味著什麽。”
貴婦也歎了一口氣。
“好了女士們,”騎士說,“這只是荷官的一種想法、一個猜測。我們沒必要這麽擔憂。”
他這麽說,但是荷官已經明白,騎士知道了他想要暗示什麽——布魯爾·達羅曾經說過的,“容器”。
於是荷官便說:“是的,我只是隨口一說。”
他們的話題便轉向了其他的方面。不過都是一些家常話題,報童和貴婦甚至聊到了養花養草的事情。
下午四點,這一次的聚會結束。
報童與貴婦率先離開。
黎明啟示會的房間裡,騎士摘下了自己的頭盔,松了一口氣,然後嚴肅地問:“這是你的猜測,還是已經得到驗證的結論?”
“一個猜測。”西列斯說,“不過,我沒想到其他符合邏輯的可能。”
卡羅爾噎了一下,然後煩惱地說:“那可真夠——!”
西列斯轉而問:“你們對於布魯爾未婚妻的調查還是沒有什麽進展?”
卡羅爾搖了搖頭,他說:“這件事情現在是第二走廊的一個小組在負責的。但是……或許你也能明白,第二走廊每天會接到不少案子,而布魯爾的事情是半個多月以前發生的。
“這麽長的時間裡,調查毫無進展,所以……”
“……即便那是一樁滅門慘案?”
卡羅爾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說:“那只會成為報紙上的一樁奇聞、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現在只是過去半個多月,等到幾個月、幾年,誰還記得達羅家族?”
西列斯因為卡羅爾這樣的話而皺了皺眉,他抬眸看了看卡羅爾,感覺這個總是大笑著的男人,現在顯得過於嚴肅與悲觀。
西列斯便說:“如果他們真的想要復活舊神,那麽必定會露出馬腳。”
“或許。”卡羅爾說,“……抱歉。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
西列斯靜靜地望著他。
那種平靜、鎮定的目光讓卡羅爾也冷靜了下來。他說:“不久前我和格雷斯吵了一架。就是第二走廊的負責人。因為博物館守門人的那件事情——還記得嗎?”
西列斯微怔。他想到,難道當初埃裡克聽說的,有人和格雷斯先生吵架的事情,其中一名參與者就是卡羅爾?
卡羅爾說:“我算是第一走廊和第二走廊的聯絡人……或者說,長老會的預備成員。”他有點猶豫,但是沒就這件事情多說什麽,“總之,格雷斯放棄調查的事情讓我十分惱火。”
西列斯說:“因為某些大人物?”
“不盡然。格雷斯沒有討好的意思,他只是覺得不必在那個案子上浪費時間,既然東西已經找回來了……而我希望,至少調查一下西城地下幫派究竟在做些什麽。”
卡羅爾露出有點煩悶的表情。
最後,他說:“我只是感到,歷史學會……我是指,啟示者這塊,人們的態度與想法,還有他們的立場……”他搖了搖頭。
西列斯伸手拍了拍卡羅爾的肩膀……金屬盔甲。
“算了。”卡羅爾突然爽朗地說,“其實我也明白,第二走廊的事情太多,忙不過來。而格雷斯有義務優先其他性質嚴重的案件。”
“的確。”西列斯同樣點了點頭。
第二走廊放棄繼續調查地下幫派,同時也算是放棄調查布魯爾的案子。或許還有其他的……很多案子都不了了之。西列斯能理解,就像卡羅爾說的那樣,事件太多。
但是他真正憂慮的是,這兩件事情很難說就這樣結束了、收場了。如果因為他們此刻的疏忽與敷衍,而在未來導致什麽難以挽回的後果呢?
曾經的布魯爾·達羅,不就是因為他們的輕率,而失去了可能的生機嗎?
西列斯在心中歎息了一聲。
卡羅爾說:“我會繼續關注的……如果有消息的話。我衷心希望,這一次你的猜測不要成真。”
西列斯保持著沉默。